第24章家(下)
第24章家(下)
劈木条和扎骨架,早在扎灵房时已做过多次,楚清怆对此十分熟稔,自不必多说。
可摇车之所以能够摇动,关键还在于其特殊的构造,这就涉及到了木匠的工艺,像一般的纸扎那样只还原其大体形貌,肯定是不行的。
楚清怆只得又把那本《鲁班书》翻了出来,认真钻研,总算寻摸到了一些思路。
寻常的摇车大约是三尺半长、一尺来宽、高不过五寸,车身上一般有四根小小的“龙骨”支撑,并略凸出于车身两边,作为绳钩使用。
而整个摇车则弯曲成了“上弦月”的形状,便于婴儿睡卧。
至于材料,最好是用桃花木,可以驱灾辟邪,庇佑孩童平安长大。
楚清怆越看越是兴奋,即将身为人父的喜悦和满足,终于在此刻具象化了。
他不顾病体兴冲冲地来到了后院,二话不说便折了几枝桃花木下来。
因是秋日,桃花早已落尽,连叶片也都衰败了,实在不是什么宜室宜家的好景象。
可桃花,向来是多子多福的祈愿。
楚清怆有些怔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根桃花木辟的邪正是他和无辜的小瑜儿。
他的小瑜儿也长不大了。
楚清怆的心又密密麻麻地痛了起来,脑海中不可自抑地想起了楚云璋的孩子。
那个孩子一定会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吧,沈若昭会亲手为它缝制包被和衣物,荣庸会亲自为它取名。
日后,这片江山应当也是它的,它生来就拥有了自己的小瑜儿不曾拥有过的一切。
他们父子在黄泉路上依偎同行时,这个孩子会不会正躺在桃花木做的摇床里,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真是……好不公平啊!
真是……好不甘心啊!
幸运儿生的也是幸运儿,而倒霉蛋生的,就只能是倒霉蛋。
这样想着,死也的确是唯一能够摆脱宿命的法门。
这人间真的好苦好苦,再也不要来了。
楚清怆将手中的桃木枝高高扬起,抛向了殿外,这才回转室内,继续鼓捣他的摇床。
桃花木辟邪,而槐树招阴。楚清怆有两只书箱正是老槐木做的,再合适不过。
他先在纸上算好缩放后的尺寸,这才用匕首一点点地开始削,削出一个类似于船舱的结构,再用刀子掏出里面的木屑。
如此,正好是一轮“上弦月”。
楚清怆将手放了进去,耐心地感受着内部的弧度,又怕太过陡峭,伤到孩子幼嫩的骨骼,来来回回地打磨了数次,这才把心放下。
又去把自己那件破了皮的兔毛大氅寻摸出来,用剪刀裁剪出包被和卧具的形状,仔细缝了好几条出来,一一平铺在摇车上。
最后再系上绳钩,如此便是一个栩栩如的简易摇床。
那么还有爬床和拨浪鼓。
爬床说好做也不好做,若是只裁出纸张,再将四周包起来,楚清怆总觉着太过应付。
便是烧了也是太过单薄,又怎么给他的小瑜儿用呢?
楚清怆冥思苦想许多日,若是全用兔毛,也不知道阴间那边认不认?鬼能不能用呢?
可能还是烧纸妥当些。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了梅青给他做过的那些篮子,用长长的野草编就,实在精美!
梅青说,她们庄子上还有人编凉席和垫子呢。
楚清怆想,按照同样的手法,大概也是能编出一张爬床的。
可那些彩纸珍贵,他并不敢轻举妄动,便将往日的书籍经注都撕了来,一点点地叠起,错了的又重来,对了的便保留。
耗费几日,终究是让他摸索了出来。
下面那层还是寻常的彩纸,但最面上的一层则是他用彩纸条编织出来的,五颜六色的彩纸相互交叠,既结实又好看。
楚清怆大概算了算,孩子的生辰该是五月份,那正是芍药的花期,便又用笔在上面绘出了大片的芍药花。
摇车上也是,除了虎纹,还刻了牛犊和豚猪,都承载着一个将死之人对于孩子的所有祈愿。
虽然它无法来到这个世上,虽然这个世界也并不好。
但楚清怆还是想将这个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给它。
想到这些,他肿胀的面容上总是会泛出温柔的笑意,好像这个世界,也曾对他温柔过一般。
摇车和爬床解决了,那么还有拨浪鼓。
可惜楚清怆实在没有玩过这些,也不知道那拨浪鼓为什么一转就能响。
最后还是问了守卫才知道,原来拨浪鼓并不是实心的,只在鼓皮上蒙了一块纸。
他恍然大悟,就要回转屋内。
那守卫却有些支支吾吾,又用颤抖的手指向他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