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他的名字(中)
第16章他的名字(中)
如陆尚所言,这位开国之君的元妻果然没有熬过七月。
她在八月的前一天迎来了生命的终点。
荣庸抛下政事,跪在母亲床前已经数日了。
也听着她念叨幼子数日了。
“明睿啊……明睿……我的明睿……要好好的……”
“明睿……是娘不好,是娘害了你,娘悔啊……要是不心软就好了……”
偶有几次意识清醒,也在对着荣庸咒骂,要他把小儿子放出来,要他退位,把皇位还给最爱的明睿。
荣庸神色呆滞,一双眼里只剩下了麻木。
回光返照之际,林氏混沌的眼珠突然明亮了起来,竟然对着荣庸叫了一声“明睿”
又把他抱进怀里,满含热泪地打量起来。
“明睿,他们有没有欺负你?会不会说你是没有爹娘的野孩子?”
“是娘不好,娘没有本事护不住你,你才刚生下来啊,我都没有望过你一眼,就被他们抢走了!”
荣庸更觉莫名,荣明睿自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什么时候被人抢走过?
他有些无力地挣扎起来,又想招呼宫人们来把林氏制住,可她的力气竟大得吓人。
仿佛怕一松手,孩子就被人抢走了。
荣庸顺着她的手往上看去,母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那双慈爱的眸子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他忽然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林氏又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欣慰地哭起来:
“谁也不能抢走我儿,我儿就是这世上最好的儿郎,我儿就是明睿,我儿不是庸人,我儿才不是庸人!”
荣庸震惊地望着林氏,从这些只言片语里,他似乎拼凑出了一些足以改变他命运的真相。
可他的脑中混沌一片,什么也抓不住。
当年……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母亲此时此刻,想要抱住的人……就是他呢?
他又往林氏的怀里钻了钻,唇边无意识地唤着“母亲”。
可随着这声呼唤结束,林氏又立马恢复了往日的仇视,她一把将荣庸推开,又指着他怒喝起来。
“你这个窃国贼!陛下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你!把皇位交出来!还给我的明睿!还给我明睿!”
荣庸被林氏突如其来的大力推了个趔趄,幸而在夏林的搀扶中很快稳住了身形,那双细白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
他就知道,只有在林氏癫狂的时候,他才能偷取到片刻的母爱,那些独属于荣明睿的母爱。
而清醒的林氏留给她的,只有无边的怨憎与仇恨。
他擦了擦嘴角,将林氏唾来的涎液擦净,也露出了一个薄凉的笑容来。
“是的,母后大人!父皇的心和您一样偏,他好大喜功非去边境参加什么封禅大典,被倭国扣押,险些丧命。是我这个庸人带兵冲了过去,将他解救出来的!”
“而你们的明睿呢?他只会哭哭啼啼地在太庙里祈求先祖,将孝子贤孙演绎得淋漓尽致!我以为这样,你们总能看见我了吧!总能肯定我了吧!”
“可是你们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十万兵马,你只给我一万,你当时是真的想过要我死的对吧?母亲!”
林氏被他双眸中流露出的杀意逼得连连后退,竟不敢再言语。
当年先皇不听劝告身犯险境,她都以为救不回来了,便安排了荣明睿去太庙祈福,只等着先皇一死,便好继位。
为了杜绝后患,她还联合大臣们强逼荣庸前去营救,就是为了把他支开,谁成想,他竟真的将人救了回来。
不仅救回来了,还杀光了侵犯边境的三万倭寇,彻底扭转了云国的颓势。
荣庸的继位,顺天时而得民心。
可唯独不得她和先皇的心,直至先皇驾崩还朝,也没有见到继位的旨意。
想到这里,林氏又有了底气,直视着荣庸,逼问起来:
“玉玺呢?旨意呢?荣庸,无论你这个皇帝当得再好,也改变不了你是窃国贼的事实,你得位不正,必遭天谴!”
“我真是后悔把那一万兵马交给了你!竟让你反过来夺了我明睿的权,是我对不起他,是我害了他!”
荣庸哈哈大笑起来,又凑到林氏面前,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对,我的确没有圣旨和玉玺,所以我把他杀了,他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皇权不需要他来赋予,他是开国皇帝,我亦是!”
望着林氏震惊的双眼,荣庸得意地轻笑起来,挥手将众人屏退,又将脸轻轻别开,调笑道:
“我本来是要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的,可林诗语,你似乎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居然还用死来要挟我?敢问一个弑父的人,会在意这些吗?”
他又想起了继位以来,几百个日月的相互折磨,心好像也沉到了地狱,彻底死亡了。
“你以为自己可以倚仗的,不过是我需要你的认可,需要你来承认我继位的正统性。可是我从来不在乎!陪着你们打江山时不在乎,为你们守江山时也不在乎,没了你们,我照样可以自己来做这个开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