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说来也是巧合。黄探长其实不敢居功，他们巡捕房能够发现死者的身份，大部分靠的是运气。
不然以巡捕房现在的人力，想要从浩繁的卷帙中匹配到可能的人选，都不知得花多少功夫。但不知道是运气还是什么，就在警员们对着条目繁多失踪记录头大的时候，受害者家属却正好找上门来。
“我们真不敢相信是他……”
头些天，三湘商会会长马伯瑞庶子马永安失踪，他的三姨太心急如焚，大闹巡捕房，逼着黄探长三天之内要交出人来。
黄探长不敢得罪这些豪绅，也派出了不少警力调查。
马永安才十七岁，还在上中学，社会关系单纯，平日就是去学校和回家，偶然与同学一起出去玩。
失踪当天离开学校之后，对朋友说要一个人去个地方，一直到晚上还没回家，到了夜深家里人着慌，这才报了警。除此之外，全无线索。
如果不想破费住外国人的大饭店，那最靠谱的大概就是同乡的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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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湘商会，是湖南商人在上海的据点。
三姨太这才放心，委委屈屈站了起来，瞧见韩虞与周尔雅两人长得高大英俊，不由眼睛一热，只是刚死儿子，总不方便露出本色，只能缩到赵氏身后，只拿眼睛勾着两人死瞧。
越是规矩森严的大家庭，就越容易造成这种问题。
韩虞却是一愣，看赵氏的表情，竟然是甚为确定。
韩虞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他平日有什么朋友，和什么人来往，你有印象么？”
这个仇人，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幸而这做妈的还记得儿子手上的伤疤，否则的话恐怕连死者身份都没法确认。
他这个月回乡置产，不在上海，家中由嫡妻赵氏主事。她与三姨太一起住在商会在米斯汀路上一间小院里，这会儿三姨太正一哭二闹三上吊，赵氏倒是沉着脸不动声色，颇有静气。
赵氏对着他们变脸如翻书一般快，带着淡淡不失亲切的笑容道：“是周公子与韩先生吧？老爷关照过我，说你们两位是贵客，如有动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探长正被骂的狗血喷头，甚为尴尬，接过照片就示意小辅警退出去。三姨太斜眼瞥见，忽然如遭雷击，大喊道：“慢着！你……你拿给我看看！”
佣人时常被打发出去找马永安，倒是知道他会去哪儿。
这天她又一次不请自来，闯进黄探长的办公室，浓妆艳抹，烫着波浪卷的长发，把黄探长的办公桌拍得砰砰响。黄探长还不敢得罪她，只能陪小心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帮她找回儿子。
指望这亲母与嫡母提供有用的信息恐怕是不可能了，如果能找到马永安熟悉的朋友，或许还更靠谱一点。
然而三姨太来的次数多了，也不愿意轻易相信他的保证，仍然是闹个不休。
尤其是在上海，三湘商会会长的势力和财富，自然而然地聚拢了一大批族人。
她声音尖利：“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他去了，我日后可怎么办啊？”
这案子调查到现在，确实天马行空一般的推测，没有任何实际的进展，总算这有靠谱的凶嫌，韩虞当然得重视。
周尔雅却没有他那么激动，只淡淡问：“死者的身份，能够完全确定么？虽然母亲的证词应该不会错，但伤痕也不是独有的。”
至于赵氏这个嫡母更只是面子情。所以问及马永安平日的行动，两人都是一问三不知，问多了还生懊恼。
韩虞暗自这么想。
这条线索他当然得追下去，黄探长也是有经验的探员，做了验证之后，才敢来找周尔雅。
最后他才随意地向赵氏又问了一句：“那马先生平日有没有什么仇人？”
“罢了罢了！”赵氏看见有人进来，觉得难看，不耐烦道：“你不就是怕老爷回来怪罪你么？你放心吧，我自会与你分说，不关你的事。赶紧起来，成何体统？”
黄探长看她样子不对，心中一动，将照片递了过去，小心翼翼问道：“夫人认得么？”
到底是谁，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周尔雅耸了耸肩，安慰道：“也不一定就是无辜者，我们所能看到的真相，本来就只是一部分。”
“二房的？”韩虞挠头，他哪儿搞得清这些人的亲戚关系，追问道：“你们说的是谁？如果确有嫌疑，我们会通知巡捕房抓人询问。”
“你平日也不怎么将他放在心上，一心就只勾着老爷，还指望养儿防老不成？”赵氏却一点儿没有因为她死了儿子就心软，语气仍是冷冷的：“永安这孩子脾气古怪，和家里人都不亲，成日里在外游荡，我早劝你要多看着他一点，你哪里肯听了？如今出事，那也怪不得别人。”
黄探长慌了手脚，赶紧找人拿嗅盐、涂风油精、掐人中，好不容易将人救醒。三姨太赖在地上捶地大哭：“我苦命的儿子啊！”
这可是案情的一大突破口！
他顿了一顿，若有所思。
还是家里的佣人提醒：“太太，小少爷有个好朋友，家里是做草席生意的，在学校后街有个铺子，他常去那儿玩，那小孩子还来过家里两次……”
湖南人主要经营丝绸、茶叶、药材等，也有进金融业厮杀一场的英雄汉，在上海滩上整体来说也有一席之地。身为三湘商会的会长，马伯瑞说不上德高望重，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马伯瑞家算不上传统意义的大家族，但也人口繁多，又以各支依托于长支生存，形成了枝繁叶满的大家族。
“最想要永安死的，一定是二房那个小畜生。”
涉及的人与事太多，不能只浮于表面。
“报复杀人也就算了，这无辜的牺牲者，实在是让人觉得心疼。”
“儿子大了，我哪里管得了他？”三姨太惺惺作态，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只是关于儿子平日在做什么，真是什么都答非所问。
现在线索的指向越来越集中了，三湘商会是湖南商人的组织，在上海滩也颇有势力——这与七手索魂起源地的神秘湘西，又扯上了那么一层关系。
复仇的怨念可以理解，但是火烧到无关者的身上，这就让人愤怒了。
这应该不是普通的仇杀，他觉得这问题没有多大的帮助，所以留到最后才问，不过是循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