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海青
“海青?”
林执安喃喃自语道,接着急忙拉了一下正在振臂高呼的青鸾,“青鸾姐,青鸾姐!你快看,你能看到那个男人吗?”
青鸾顺着林执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你在说谁啊,哪个男的?”
林执安想要再指给青鸾看,可看台下面哪里还有那名为海青的男子,他揉了下眼睛,心中暗忖,难不成又是自己的幻觉?
青鸾奇怪地看了林执安一眼,注意力就继续地回到了马场上。
这时,那匹名为阿泽勒的公马已被人放了出来,只见它头细颈高,四肢修长,胸部窄而背部宽,而且臀部略长且肌肉发达,看起来就强健有力,爆发极强。
再加上那棕红色的光亮皮毛,这头大马在斜阳下熠熠生辉,气度不凡。
博达尔阔步走进马场之中,前几个人都在套马这一步就被甩下了马背,可博达尔他有着自己的方法。
三年前,博达尔曾与老哈达一起放牧套马。因为一匹马的生长周期过长,而且都是一胎一子,光靠部族自己繁育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补充。
所以草原的部落为了储备战马,或者改良马匹的血统,很多时候都会从草原上套回几匹品性优良的野马,进而快速的扩充马源。
而当时的老哈达曾告诉年幼的博达尔这样一句话,“其实马儿跟人一样,每一匹马都是有自己的脾气秉性,你只有摸对了路子,便就能驯服它。毕竟,将来与你在战场上驰骋的,应该是你忠实的伙伴,而不是一匹只剩奴性的坐骑。”
这是老哈达四十多年猎人生涯所总结下来的经验,没想到如今要在闽丘派上用场了。
博达尔舔了一下嘴唇,双手合十,祈求老哈达在天之灵能为他带来好运。接着拉紧了身上背着的缰绳,跨上了自己从乞颜部带来的那一匹乌色老马,拍了拍老马的脖子。
这匹马名叫德德玛,曾是大萨满的坐骑,可大萨满多年前就已经不再骑马了,所以德德玛自十年前就成了博达尔的坐骑。
但这匹老马已经跟大萨满一样,都是旧时代的产物,老的已经快要载不动新时代的年轻人。
博达尔在德德玛的耳边轻声地说道,“老伙计,今天再帮我努一把,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小子。”
老马打着响鼻,似乎是在回应着自己的这位小主人,可它的小主人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只有六七岁的熊孩子了,如今它背上的已经是整个乞颜部的未来。
只见德德玛在地上摩擦了几下前蹄,强劲的腿部肌肉紧绷起来,带着博达尔出其不意地向阿泽勒冲了过去。
可经历过无数次试训的阿泽勒怎会坐以待毙,长啸一声,迅速扬起蹄子飞奔起来。
博达尔趴在马背之上,死死地盯紧了阿泽勒奔跑的路线,手中拽着缰绳,配合着德德玛不断地改变着路线。
可是德德玛终究还是老了,无论它怎么努力,却始终连阿泽勒的马尾都追不上。
看台上的林执安见到这一幕,不禁为博达尔担心起来,虽然前几轮,阿泽勒也被消耗了一些体力,可对于一匹正值盛年的骏马,轮番的碾压对手,这只会让它不断地坚固自己傲气的秉性,若是拖到了消耗战,恐怕博达尔胯下的黑马终会败下阵来。
博达尔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如果说德德玛无法靠近前面的阿泽勒,那自己就没有机会将缰绳套上它的脖颈,眼看着德德玛被拉开了距离,博达尔心一横,甩下了自己背着的马鞍,接着开始解开德德玛的缰绳与马鞍。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乞颜部的年轻人竟然卸下了所有的器具与负重,随着马鞍滚落在地,他胯下的那匹黑马仿佛焕发了新生一般,长啸一声,如同出水的黑龙,一举拉近了与阿泽勒的距离。
也不知道阿泽勒是否也惊讶于对方突然提起的速度,它红棕色的皮毛上泛出晶莹的汗滴,在阳光下如同盐湖上闪光的结晶。
阿泽勒再度发力,眼看就要一骑绝尘了,但德德玛已经拼尽了全力,无法再带着它的小主人再拉近一步。
可霎时间,博达尔已经在马背上蹲起了身,他再一次地拍了一下德德玛的脖子,接着起身踩到了马头之上。
老马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博达尔送了出去。
飞身一跃的少年,犹如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天空此刻都成了他的背景板,闽丘的众人一时间都忘记了呐喊,一时间偌大的草场上鸦雀无声,就连看台上的闽丘可汗,达日阿赤也惊讶地张着满是肉糜的大嘴,一时间忘记了闭合。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跟随着博达尔,他才是今日,真正的主角!
最终,博达尔不负众望落到了阿泽勒的背上,人群的热情再度被点燃,山呼呐喊毫不吝啬。而博达尔身后的德德玛,却失去重心,倒在了草地之上,呛起的泥土溅起一人多高。
这匹老马,在闭上双眼之前,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博达尔无暇回顾自己的老朋友,只得在心中道了一声感谢,然而阿泽勒身上的汗液十分滑腻,使得博达尔根本就没能抓住他的脖颈。
公马发觉了这人与之前几位的不同,它开始快速地扭动,试图将博达尔甩下身去。博达尔双手一滑,紧跟着滑到了马肚子上,情急之下他急忙甩出缰绳,环绕了阿泽勒一圈,将自己紧紧地绑在了阿泽勒的腹部。
阿泽勒见到自己无法将身上的男子甩下,便开始改变策略,疾驰过马场周围的木栅栏,想要将博达尔逼下身去。
只见阿泽勒直奔栏杆而去,接着一跃而起,它的前蹄刚刚越过栅栏的顶端,这样绑在马肚子上的博达尔就一定会被栅栏所撞到。
见此状况,看台上的林执安不禁为博达尔捏了一把冷汗,千钧一发之际,博达尔松开缰绳,在空中利用腰身的力量,翻上马背,将马绳套在了阿泽勒的脖子上,如此矫健的身姿,就像是在马背上舞蹈一般。
阿泽勒跳出了栅栏,围栏外的闽丘人惊呼着为它让开一条通道,博达尔骑在马上,驾驭着阿泽勒越跑越远。
狂风在他的耳边呼啸,白云在他的头顶消散,阿泽勒越跑越快,可博达尔不仅没有拉紧手中的缰绳,反而顺势松开,趴伏在马背之上,一人一马感受着草原的辽阔。
阿泽勒打着响鼻,它狂暴的心脏发出如同轰隆隆的战鼓之声,博达尔的血液也跟随着一并火热。
似乎阿泽勒也感受到了身上这位与它共情的热血,于是只顾着奔跑,却没有再想将他甩下身去。
博达尔松开了紧握的双手,在天涯之际,冲着广袤无垠的草场,发出一声男儿雄浑的呐喊!
当博达尔骑着棕红色的汗血宝马,踏着稳健悠闲的步伐再度回到马场之上时,闽丘部的人们都静默地看着这位来自于乞颜部的少年。
他们的神色各异,可目光却一同随着阿泽勒的脚步而缓慢地移动着。
虽然博达尔最终跨出了马场,但其实这场比赛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这位十七岁的少年,他在马上那健美的线条,于柔和的霞光中,闪耀着伟岸的力量之美。
博达尔就这样立马于人群之中,隔着马场,望向不远处的看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又跟随着这个少年,聚焦于看台上的闽丘部萨满,孛额·巴勒特尔。
同在看台上的林执安,再一次地被博达尔初露锋芒的豪杰魅力所震撼,台下那一双双棕色的眸子,足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巴勒特尔也许同样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形,按理说跳出马场便算是犯规,可如此精彩的驯马,不仅征服了在场的观众,也征服了看台之上的众人。
于是,稍作迟疑的巴勒特尔挥了挥手,看台下的一名裁判便举起了手中的绿旗。
人群再度爆发出汹涌的欢呼,博达尔也兴奋地在阿泽勒的马背上振臂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