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丹尼海格》(24)
是我打发掉丹尼.海格
这个故事她写完了,人也长大了,她有时仍会想起他,想起那段跟着他的日子。只是越来越少了,她越来越忙,忙于自己的生意,忙于自己的生活。日子总是一点点一点点过去的,一个人在旅行中,看见不一样的风景,遇到不一样的别人。三年过去了。
那天的聚会,杨晓远几乎是最后一个到的。
大厅里的投影屏幕上在播中央一套的春晚,主持人喜气洋洋的念到“在法国里昂的华人华侨祝国内同胞新春快乐!”电视机这边爆发出一阵掌声和叫好声,大家自己给自己鼓掌呢。这是2008年的春节,领事馆,华商会还有华人学联租用了一家酒店的宴会厅办新春联谊。齐慧慧来了法国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多的中国脸孔聚在一起:学生,教师,派驻官员,商人老板,还有土生华侨济济一堂。
所有来宾要在留言簿上签字,经费有限,除了学生外,每人再交五欧元的活动费用。这个男孩签了名字之后也拿出一张蓝色的五元钞票来,慧慧看看他:“学生可以不交的。”
杨晓远笑着说:“我不是学生啊。”
她说:“哦,那好。”
他对慧慧说:“你是学生吧?你是在里昂二大念书,是吗?我圣诞节之前去过,好像见过你。”
杨晓远说:“我是北京人啊,吃什么都得就点甜蒜。”
正确-内容.在六$九书吧@读*!/
杨晓远拿了一个说:“我属鸡的,都27了。”他又看看慧慧手里的那个,“你属狗啊?三十八岁还是十四岁?”
……
慧慧在反光镜里摇摇头:“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整个晚会我觉得孙领事最帅。”
他样子没有变化,可是连“苍白”这个词都会了。
这是个爱说话的机灵人,样子长得那么年轻好看,走到哪里都有好人缘,还开一辆银灰色的奔驰车,估计在法国混得有声有色的。
她轻轻的笑,原来是这样的,那条豪华而舒适的地毯是他精心为她选择的。可是,他送给她的哪件东西不精心呢?她是被他真正的宠爱过的。可是这并不能够否定他的风流,这并不能救活那个摇滚歌手,这也不能抹杀她心底里和身体里那些疼痛的回忆。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医院里睁开眼睛,整张脸孔都又胀又疼,用尽了力气稍稍挪动一下,然后在旁边的窗户里看见自己被厚厚包扎的整个脑袋。
她穿着医院的小褂子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位一直给丹尼办事的傅里叶先生将很多文件从自己的公文包里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放在她的面前。
杨晓远笑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得罪你了。”
可是没有办法,人的生死像单纯的赌徒抽纸牌一样,老老实实,逆来顺受。该死的时候要死掉,被救过来又得残喘着活下去。
桌子上面别人都说话呢,他的声音不大,就只有慧慧能听清,她看他一眼,他可没看她,还是自言自语似的。
她再没有见到丹尼海格。
“那次你让我许的愿,写在你的小本子的那个愿望,实现了。我还没谢过你呢。”
……
在医院的花园里,她遇到了一位老朋友。一个大屁股的小孩儿在站在篱笆旁边,把上面蔓生的紫色的灯笼果揪下来一个一个的放在嘴巴里。她在后面看了他半天,小孩儿忽然觉得不对,回过头来,除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那张脸让她觉得有点印象。小孩儿的腕子上带着一块卡通表,一只蓝兔子。原来是他。
她浸在浴缸里的时候把收音机打开,午夜一点钟的新闻,什么五花八门的内容也都有。中国人刚刚过了农历新年,北非大旱不知会不会在这个春天波及一个地中海之隔的法国,著名的法国女演员和美国导演的私生子的照片卖了怎样一个天价……她忙了一天,有点累,差一点盹着了,头歪了一下,水进到耳朵里。
午夜十二点放玩了鞭炮,陈会长给所有的来宾发纪念品,那是生肖造型的钥匙链。
“啊,从前没有见过这位,也不是领事馆的啊,在哪所学校念书?”
蓝兔子摇摇头,然后手心张开,里面是三四个灯笼果:“吃吗?”
慧慧没接茬,吃自己的饺子。
这个杨晓远高个子,白皮肤,长得很好看,说话是北方口音。他把短大衣脱了,里面是套很考究的烟色西服,用小多的话来讲,这个晚会挺开眼的,起码这么齐整英俊的人物,从前在华人圈里是没见到的。
她咬着嘴唇不出一声,任眼泪蔓延在脸上,那是剧烈的疼痛,最终的绝望还有哀悼,对自己过往的青春和所付出的真情的哀悼。
她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抬头看看傅里叶律师:“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丹尼海格真的要说再见了,是这一天他的律师来医院里看望她。
蓝兔子笑起来:“不用客气。你又有新的愿望了吗?”
慧慧没好气:“我五十岁了。”
她赶快站起来,裹着毛巾从浴缸里面出来,用手擦了一下被雾气覆盖的镜子,看见自己,像每个早上都要喝清水一样,像每个晚上都要涂上薄薄的面霜一样,她把右耳上方的头发向后挽了一下,看见那个伤疤。
她摇摇头:“可是他为什么要赠给我这些礼物呢?……丹尼海格就是这么打发掉每一个失宠的女人吗?”
慧慧也笑了:“不是,我早就不是学生了,给华商会帮忙的。”
这也让她轻松许多,他最好不来,否则他们之间说些什么呢?
她们都笑起来,孙领事应该是挺帅的,如果个子没有那么矮,头发没有那么少的话。
杨晓远笑着说:“铁岭啊,哎呀好大的城市啊。哈哈……就您在我旁边,我不跟您说跟谁说啊?”
她因此跟孙领事,陈会长一干人等还有那个杨晓远在一张桌子上吃饺子,杨晓远就在她旁边,像是跟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哎呀,要是有两瓣甜蒜就好了。”
“你们注意那个人没有?穿烟灰色西服的,脸白白的,一嘴京片子的,那个,你们注意没有?”一个女孩说。
她走过去,蹲下来,看那张小脸孔半天:“我认识你,你也病了?”
最+近+章节+在6=9=书=吧阅读!时差的缘故,春晚看完了,才晚上八点多钟。有人在舞台上表演节目,几个留学生女孩唱了一首《隐形的翅膀》,然后“江浙楼”的老板带着自己的大师傅和伙计舞狮子,九点钟,第一锅煮好的饺子热气腾腾的上来,陈会长叫慧慧:“小齐,小齐,来这边坐。”
杨晓远说:“我跟你说话你也不回答,你是哪里人啊?”
傅律师说:“如果您还需要好好看一下这些文件的话,我把复印件给您,您仔细看一下,什么时候签字接受了,请给我电话。”
她没有同意,只是把所有的文件都拿过来再翻一遍,一边翻一边说:“他是真的慷慨,所以就算是我跟他再要点什么,他也会给我的,是不是?您帮助他办过多少个这种案例?我得到的东西比不比别人多?”
杨晓远其实比她大,比她大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