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秦屿松开手时,一路上一直在哭的祝萤总算已经停了下来,泪水将他胸膛的衣衫浸湿了一大片,可见她的情真意切。
“这是……哪儿额——”祝萤眼睛红红的。
之前泪水实在收不住,倾盆而出以至于她哭红了鼻子,声音也都有几分嘶哑,猛地突然开始说话便没忍住方才哭得抽抽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打嗝,只好尴尬地从他怀里离开,掩面忍住,假装无事发生。
她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个样,与费山那树林丛生和头顶瘴气环绕完全不同。
这里好像……不对,是根本就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比起费山那阴蒙蒙的样子,这里还要成倍的冷清,周遭全是暗色,黑白分明,连一棵绿树都见不到。
道路两旁的草丛和树木皆是枯萎的模样,却不是枯黄的树叶,而是黑色的,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孤零零地望着地面。而草丛也像是烧焦后的灰烬堆叠起来一般,没有任何色彩不说,形状也极其诡异,总让祝萤看得心里发慌。
放眼望去,空旷的地面上诸如此类,只有黑白两色,甚至阴沉昏暗的黑色占据主导,不似那些壮观的,叫人看了觉得心旷神怡的水墨画,这里的一切只让她觉得压抑沉重,没有一丝生机。
连天空都是灰扑扑的阴暗,天边的云也全是灰色的,透着淡淡的光,但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亮,丝毫不影响这地面上的一切。
而远处还有几只长相奇怪的东西畏首畏尾地,朝他们抛来好奇的眼神。
祝萤看向身后的秦屿:“你把我带到魔界来了?”
她有些惊讶。
此前还从未想过会被秦屿带来魔界。而且这里她可一点不熟,更别说一个认识的能说话的,除了秦屿以外就再也没有了。如今秦屿对她的态度,她也还捉摸不透,况且这里还有一个需要时刻提防着的魔尊。
再说了,她是人,这里的都是魔族,人魔两别,这可不像隐尘宗和合欢宗那些一样那么容易就相处好了。而且……祝萤想到了用发簪刺中她心口的那一瞬间。
连人都摸不透,她又要如何与魔族好好相处呢?
不过,讶异的同时心中也有一些小庆幸。
秦屿没有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反而将她带来魔界。是不是说明他心中对她的感情还是要远远大过怨恨的?
她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看秦屿,哭红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点点泪珠还挂在卷翘的睫毛上,闪动着亮色。
“其实我已经打算和你坦白这件事了。”她撅起嘴,声音委屈,带着点哭腔,将后悔挂在脸上,“我都已经开始排练该怎么和你说了,结果——”
“我知道。”秦屿回了话,让她收回想说的,水色弥漫的眼眸划过茫然,神色怔愣。
她想起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原来那天她在房间里排练时,他便拿着那本书卷来过,想要当面问清楚这个笔名的事情。却没想到刚好误打误撞在门口亲耳听到她的坦白,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她想要解释的目的。
“所以你是因为这样才不声不响离开合欢宗的?”祝萤擦干净了脸上糊了一大片的眼泪,若无其事地问他。
秦屿一言不发,双手背在身后,抿唇歪过头,没有看她。
就好像最开始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一样,他沉默寡言,不愿意搭理聒噪的祝萤。所以她也一点不觉得奇怪。而且,对待这样的秦屿她早就有了经验,应付起来更是游刃有余。
“那我住在哪里呀?魔界有适合我住的地方吗?”她伸出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秦屿没有躲避她的触碰,或许也只是因为她动作太快,他来不及躲。
他只是抬起脚步,往前走,而祝萤则乖乖牵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走在魔族的地界上。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让她每走一步心里就多一分害怕的幽暗冷清。除了他们经过的一片空地上没有笼罩着那些黑色气息以外,这里没有一处地方不是阴冷的。
尤其是在他们走了一会儿后,祝萤瞧见前面的大门上挂着许多东西。
秦屿本来侧身过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她已经先一步看清楚那门上的东西,顿时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拽住他的胳膊,把头埋在他后背,心惊胆战地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挥之不去的画面。
那些黑色的门墙上挂着一个又一个头颅。
奇形怪状,各式各样。
有的睁大双目,写满了生前的惊恐;有的张大嘴巴,鲜血早已凝固,变成暗色染上面庞;还有的眼睛都没了,只剩下两个黑咕隆咚的窟窿,残缺的牙齿竟也叫人看出死亡时的痛苦难堪。
或是凡人的面容,或是长得奇奇怪怪的魔族。
这些头颅错落挂着,像是一堆战利品一般,一个个安放在城墙之上,炫耀着拿下这个人头和魔头的刽子手有多英勇厉害。
和那天崟一宗的惨状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是满地的鲜血,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和乱糟糟的一切,血流成河,厮杀声四起,而这个却是极其安静的,没有任何战斗的激烈声音,只有眼前一片呈现出来的□□\\裸的死亡景象,却比任何在面前的争斗厮杀要更加带有难以平复的冲击感。
一双双死尸的眼睛毫无波澜,却满含恐惧或迷茫,在生死交接的一瞬停留下来,得以永久的保存,让生者看着更加感受到死亡带来的冲击与其背后的惨烈所产生的恶心。
“这些……这些是什么?”祝萤感觉自己都快要呼吸不畅了,只能死死地抓住秦屿的手,靠在他宽厚的背上,闭上眼与外界那一切阴暗的东西隔绝开来,才得以片刻的缓解。
“魔尊的——”秦屿顿住,他不太想将那三个字用来形容这些,于是换了个词,“手笔。”
祝萤没有注意他的停顿,只沉浸在那片“墙头”给她带来的不适感。
果然如那两只魔族所说,这个魔尊连对待自己的族类都如此残酷冷血,手下不留情。如今秦屿同她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也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当初在原来的剧情中,魔族之所以为秦屿所用,在他的驱使下攻打崟一宗,就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以及他手中的魔剑。如今也是如此。
只是现在多了一些她未曾设定过的魔族瓜葛,事关秦屿的母亲重音。她总觉得重乐还有别的计划,并非仅仅只是带领魔族攻占人间这般简单。
更何况她竟然对自己的族类都下这么重的手,将它们的头颅和凡人一起挂在这高墙上示众。可谓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祝萤缓了一会儿,脑海里留下的那些画面总算消散不少,但仍然不敢睁开眼睛直面,只好继续抓着秦屿的手,躲在他背后,由他高大的身躯遮掩着经过。
他们一路上遇到许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魔族,一见到他们来,便压下好奇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垂头,向秦屿致礼问候。
“少尊好。”
他既然是前魔尊的亲骨肉,如今又拿着威震四方的魔剑,自然会受到魔界的优待和尊敬,这称呼似乎也大差不差的。既不会压过魔尊的气焰,又能显示出他的地位。不过对于她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众魔都忍不住悄悄打量,似乎在揣测这位凡人有何重要的身份,能与它们的少尊走在一起,举止还比较亲密。
而且魔界除了那位魔主,从未有凡人来过,就连踏在魔界边缘都未曾有过。正因如此,所有魔都不约而同地对这位“客人”产生莫大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