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群山之间 - 玉娇容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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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进山的路上,吴邪顾忌着自己是托靠了张起灵的帮助才能脱离林场那个地方的,因此还是想对他说几句感谢的话,为以后能够好好相处打下基础。

他暗自想了半天该如何称呼这张起灵。对人直呼大名肯定是非常别扭,吴邪在家时,若被妈妈连名带姓地叫了,那多半就是他干了什么皮事,他妈妈正预备着揍他。场部的人又管张起灵叫哑巴张,这诨名很是难听,只适合在背后议论人时喊一喊。而张起灵虽然确实比吴邪大上几岁,但此前他们只有一面之缘,这时候要让吴邪管他叫哥哥,那也是很难叫出口的。

他琢磨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随了潘子的叫法,不过不带着姓,只叫他小哥,又谢了他几句。可张起灵虽然听见了却不回话,只是淡淡应声。

若是放在从前,吴邪对他满心都是好奇,一路上一定会跟张起灵接着说出许多话来。但现在,他人虽然离开了林场,可几个月的压抑生活留在他身上的烙印却不能马上消除。因此张起灵不说话,吴邪也就懒得再开口。

此时张起灵在他身前两步走着,吴邪看着他的背影,心想既然这人是个闷油瓶子,那他也可以做一个没嘴的葫芦,反正他现在早就不像小时候,再也没有说不完的话了。

在山间行走,完全比不上平坦大道。吴邪原先还以为上林场的那一段需要坐马车的路已经算是难走,而此时真正在深山中穿行,时不时就需要爬高下低,吴邪身上还有负重,只走了不到半日就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但他担心张起灵嫌他麻烦,因此也不敢叫累,只是咬紧牙关硬撑着。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是慢慢越拉越大,从一开始的两步几乎变作两丈远。其实张起灵的行进速度没有改变,而是吴邪的体力消耗太大,自己跟不上罢了。

张起灵察觉到他已是不济,便在途中找了一个能坐下的地方招呼他过去休息。

吴邪刚一坐下,就感到连心口也在发虚。他伏在包上休息了一回,才有精力去看看那闷油瓶。只见他面色如常地坐在旁边,略低着头,眼睛看着一旁凋败的灌木,仿佛他和这山是浑然一体的。

吴邪吃不准还有多远,心里只怕这路就像长征一样,还有二万五千里。便忍不住问道:“小哥,咱们还要走多久啊?”

以张起灵的脚程,他早上从林场出发,半下午时就能到达冬季居住的林间小屋。那是他离林场最近的一个落脚点。但现在带着吴邪,剩下的路途需要花多少时间他无法准确掌握,只能确定今晚是不至于露宿野外的。

他便回道:“翻过这座山,下到对面的半山腰就到了。”

吴邪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还是他上山的第一天,什么工作都还没有分到手里做过,就已经比在林场劳作还累,也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艰苦。

他本来是南方人,虽然见过西湖的断桥残雪,但像这种东北山区铺天盖地的风景却是头一次见。山里已是银装素裹,四季常青的松柏也在苍翠之上盖着一层雪,绵延开去的林海好像看不见尽头,竟然如同一队队的士兵,白衣照银鞍一般肃穆而立。

但吴邪竟从眼前的景象中看不出美来,只觉得这些雪也压进了他心里,就连情绪也是一片灰蒙蒙的白色。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又继续往山中走去。到登顶之前,还又歇过两回。

谁知道歇得越多,再站起来时却越不好走。吴邪开始那一鼓作气的势头已经没有了,全凭一股不愿给张起灵带来更多麻烦的劲头硬撑。停下吃饭时,吴邪已经累得过分。带在身上的干粮吃了几口下去,就感觉好像一块石头顶在胃里,也就不敢再吃了。

吴邪只盼着能尽快下山。他以为下山必定不如上山费力,但没想到下山的路竟然比上山更难走。一脚一脚地往下时,重心转移,他还背着东西,是需要花上十二分的注意力的。

到最后,他已经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脑子里浆糊一团,除了累就是苦熬,分不出半点精力去想他还有什么烦心事。

但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倒是控制不住地想了半天,主要都是他爸爸跟他讲的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故事。据说有不少人走着走着便倒下去死了,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张起灵早就表示要替吴邪分担一些负重,但吴邪跟自己犟起来,生怕张起灵把他看轻了,硬是不让他拿。张起灵也就不再勉强,认为等到他实在不堪重负时自然会向他开口。

但没想到吴邪在这件事上硬撑到底。他们清晨从林场出发,中间为了照顾吴邪,休息了许多次,最后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满身夕阳。

那小屋是林场在五六年前盖的,房间有两个,打开门便有一张窄床摆在外间。吴邪已经累得双眼发直,此时才一进屋,感到比外面暖和了些,浑身上下的疲乏一同向他涌上来,只把他淹没到底。

他的脚踝酸痛不已,整个背部的肌肉更是因为负重而闷闷地胀着,见外间的那张窄床上没有铺被子不怕弄脏,立刻一屁股坐上去,背包也来不及取下就往后半躺着。

张起灵也不管他,径自走到里间把物资一一规整收纳。十几分钟之后,等他再来到外间时,只看到吴邪已经靠着包睡着了,水壶是打开盖子拿在手里的,姿势非常奇怪。张起灵叫他,他全然听不见,只好伸手去拍他的脸。

吴邪这下倒是有了反应,可只睁开眼睛叫了他一声小哥,迷迷瞪瞪地满口应着张起灵叫他去里间睡的话,把头一扭,竟然又睡熟了。

但外间这张窄床上是没有铺的也没有盖的。吴邪就这样睡在这里,一定会被冻病。因此张起灵只能从他手上拿走水壶,把他抱进里间,又给他脱掉靴子和罩衣外裤。

脱靴子的时候,吴邪也短暂地醒了几秒钟。照样是梦里懵懂的样子,见张起灵蹲在他面前扯他的靴子,他也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还问他:“小哥,到了没?”

张起灵把脱下来的靴子放到一边,淡淡回道:“吴邪,你已经到了。”

听到这话,吴邪像是拿到了什么赦免,翻身上床就睡得人事不省。张起灵把他的包拿进来放到他床边,自去生火煮饭,又从里间柜子里拿了铺盖收拾好了外间的窄床,几番进进出出,也没有刻意放低声响,但吴邪就如同睡死一般把脸冲着墙,再也没有醒一次。

那天半夜,张起灵从睡眠之中突然毫无预兆地醒来。他睁开眼睛,只觉得万籁俱寂,除了他换了一张床睡之外,这个夜晚和过去的每一天没有任何差别,就像吴邪根本没有同他一起进山。

但他很快就听到吴邪在里间抽泣,不知他是否也是半夜醒来。接着,张起灵又听见他的梦中呓语,似乎是在叫着妈妈。

张起灵虽不住常下山去和人接触,可他到底是明白有些人年岁一旦上去便就近妖,仿佛无法感知到他人的痛苦与煎熬。想必给了吴邪巨大的委屈,让他的心里受了伤。

张拂林去世时,张起灵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感到巨大的悲伤。那是因为他在那时候也还不是孤身一人。

原来张拂林在他七八岁时,曾救过一个采山时从山上滚落的朝鲜族女人。那女人名叫白玛,比张拂林还大上两岁,尽管汉话能说的不多,可感情会在什么时候、在什么人之间萌生也是没有理由的。

白玛和张拂林几乎无法交流,但养好了伤也到死再没有下山去,只和张拂林住在一起,成了一对夫妻,一起抚育张起灵这个养子。

张起灵的朝鲜话就是白玛教会他的。而张拂林年纪大了,学习语言不再像张起灵一样轻松。直到最后也没学会几句朝鲜话,却不影响他和白玛之间的感情。

他们两人好像天生就能对对方的一切心领神会,因此才能十分恩爱。即便是到后来,张起灵已经能在两种语言中切换自如,他们也从不需要张起灵从中帮他们翻译。

张拂林去世之后,又过了两年,白玛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张起灵在那时与母亲分别,尽管已经知道这是自然的规律,就如同云升月起、雨来风去,世间一切生灵都奈何不得,但他却突兀地感到,从此往后三千世界、万家灯火,却都与他再无瓜葛。

他将母亲安葬在父亲身旁,眼泪没有掉一滴,只是那之后几天都在尽可能地巡山做事,直到把他的强健体魄也累得无法忍受,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他也曾像吴邪一样在梦中哭泣与至亲的分离。心头的重创虽不像是摔断手臂一般肉眼可见,但要恢复起来,也不像伤筋动骨一百天那样容易。

张起灵和吴邪的人生经历相差甚远,但此刻,他听见吴邪在睡梦之中掉的眼泪,心里便对他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那是他在怜悯的同时,亦与他共情。

张起灵没有跟吴邪提过这件事。第二天吴邪醒来也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他迷茫了一阵,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的床上,又是为什么只穿着中衣中裤,只能料定自己必然是又给张起灵添了麻烦。

他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又跟自己重申以后再也不能这样懒惰成性,然后便翻身起来去找张起灵。双脚踩到地上时,他只感到自己全身都像灌了铁铅一样沉重,两只脚肿得不行,几乎塞不进靴子去。

但好在吴邪在林场早已养成了生物钟。他昨天累到极致,今天仍是早起。他到外间去时,张起灵也还没去巡山,只是挥手叫他过去一起吃饭。吴邪感到不好意思,一边吃着又一边把感谢的话说了一堆,最后还问他今天要做的工作都有什么。

张起灵本想让他休息几天,可在吴邪的坚持之下,还是带着他去巡了山。

在冬季,巡山的任务不算繁重。因为天气很冷,又有落雪,绝无烧起山火的可能,山中万物休憩,也没有山货可供采摘。况且为防止遇到在冬眠的半途中醒来,饿极了的人熊,再深的山也是不去的,因此也只有些杂事好做。

可虽说是杂事,桩桩件件加起来,到底也是繁琐辛苦的。

吴邪没有给自己留时间修养,又强撑着同张起灵巡了两天的山,到了第三天晚上,他刚刚躺在床上突然放松,右边小腿抽筋就异常严重,肉眼能看到腿肚子的肌肉一缩一缩地痉挛。

他本来想自己忍耐过去,绝不喊疼,但很快他浑身上下的关节和肌肉就像是被传染了痛感一般发作起来,一起抗议吴邪对它们的过度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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