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群山之间 - 玉娇容 - 纯爱同人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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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此后一连月余,吴邪在林场工作时,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张起灵。

但此时,吴邪的这种想法和男女动情的思念不同,不是一种牵挂,而是一种好奇。就像他小时候,有人给他们家送去了几只小鸡苗,在那些小鸡不知去向之前,吴一穷一直把它们养在一个箱子里。那时候吴邪每天心里就像有猫抓似的,安静坐不了五分钟,就要去挪开箱盖,看一眼那些小鸡在做什么,无非是对一种从未见过的事物的好奇罢了。

谁知那张起灵果然行踪不明,就如潘子所说,几乎就住在深山老林里。不过很快,吴邪也没有心思再去关注旁的事了。

秋忙时节,林场的工作琐碎又繁重。一开始不知该把他安排到何处去,自是让他过了几天悠闲的日子。但时间久了,谁也不会放任一个闲人四处乱逛,也就开始把他编进劳作小组当中。

吴邪自认虽然算不得他三叔那种跟谁都能打成一片的能人,但至少他待人随和真诚,从小到大没混进过领军人物的圈子,可也从没被人孤立刁难过。

没成想这林场的生态环境竟是另一副模样。活要是干得不够快、不够好,礼数再多也是白扯。毕竟每个劳作小组都是有任务指标的,一个人干不完,就得分摊到其他人的头上,谁也不愿意被连累。

林场不用下地插秧,看似是个便宜,但需要砍伐的树木往往是两人合抱、遮天蔽日的古树。砍伐这样的大树,不但是个力气活,而且更是要动脑子,讲究团队合作的。否则不是弄伤了自己,就是连累了别人。

但吴邪原先在杭州的家里,生火做饭,烧的都是现成的蜂窝煤,别说他会不会用斧头锯子,就是见也没见过几回。

他倒是努力肯学,也一点不可惜力气。顶着别人说他好吃懒做、走资做派的风凉话,一天之内就算是学会了如何使用这些工具。

但一个新手到底也是比不过在林场劳作多年的熟练工的。该下工时,分给他的活还没做完,同一个劳动小组的没人帮他,只杵在他旁边围着他看,手里拿着斧子锯子,不像是工友,倒像是催命的鬼。

吴邪第一天从伐木场下来,整个人已经累得半死,好像他是个牵线木偶,四肢百骸里的引线已经绷得断掉一般用不上力气。

他妈妈心疼他,提前猜想过他要做多么重的体力劳动,给他带上了几双棉线手套。等他终于能够脱下手套时,他才发现因为一直握着斧子劈砍木材,手上早就麻得没了知觉,连右边的虎口是什么时候因为用力过猛而豁开两条口子的,都竟不知道。

而他脱手套时,伤口的血已经干涸,与黑脏的棉线粘在一起,一扯就复又流血不说,还疼得钻心。

他当时吓了一跳,只觉得害怕感染。他本以为自己这一跳能把坐着的食堂小板凳给顶翻,结果他过于脱力,其实也就是站起来了而已。

吴邪当天所在的这一组,被他耽误得晚饭都没赶上吃顿热的。由于伐木场离场部大院有一段距离,且采伐区域是严禁烟火的,上工之前还要搜身,别说是火柴,就算干带着烟丝要去闻闻过过瘾都不行。因此伐木工人的中饭,只是简单的干粮。且早饭往往也吃得随便,这就显得晚上的一顿热饭有多么金贵。

而吴邪第一天就拖累了他们所有人。当天晚上场部食堂吃的面条,等到他们能回来吃饭时,不但面条已经驮在锅里,就连面汤也不怎么热了。

因此,众人看他突然为手上的两个伤口站起来,担忧地说着自己先不吃了,要去场部的卫生所,也都笑起来。这笑表面上看着热闹,实际上却是冷的。

其中带头去笑,笑得还最狠的,是个北京下来的女知青。

那女人叫顾映荷,名字想必是取自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年纪比吴邪没大上十岁。要不是之前互相介绍过,吴邪甚至都不能把顾映荷这样一个名字,和北京知青的身份,与眼前这个眼眶深陷、身材矮而臃肿,头发扎起也显得很蓬乱,且已有了两个孩子的粗野女人对上号。

这顾映荷与潘子是同年来的林场。她只在初中三年级上了两周的课,就戴着大红花,被整个北京给吹拉弹唱地送来了,当时还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姑娘。她生在首都,又是个那年月能起出“映荷”这样的名字的家庭,足以想象当年是个怎样身娇肉贵的小女孩。

吴邪现在所吃的苦,她是全吃过的,但偏偏是她对于吴邪最没有同情心。吴邪才说自己要去卫生所,她就把筷子在碗上拍得啪地一响,大声跟左右坐着的人说,杭州来的娃娃就是娇气,这点口子不等走过去,怕是都已经长合了。她当年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羊水都破了才从采伐场下来去的卫生所呢。

她虽说得夹枪带棒,也很不公平,但吴邪却再不好意思要去找大夫了。他也更不好意思去找潘子哭,干脆饭也没吃完就赶紧回了宿舍,用暖瓶里早上打回来的热水洗了伤口和身上。

他本来决意每天都要写点感想的。但那天晚上他洗过热水之后,全身的肌肉紧绷一天,放松下来再去握笔,手抖得都写不好字。况且这一天除了累之外,就是天大的委屈。只值得大哭三声,不值得写什么感想。

第二天他再去上工时,却被生产队长告知,原来那个劳动小组已经指明不要他了。说他拖慢了工作进度。吴邪虽然生气,但工作进度拖慢的事也是事实。他不知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局面,只好陪着笑脸问那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吴邪觉得自己像个陀螺。每隔一两天,就要被一个劳动小组除名,轮换到另一个小组去。

这对吴邪来说,算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平心而论,他是个聪明的人。尽管干的都是他没做过的活,但每一样他都在努力地去学去做,想要赶得上那些熟练工的进度,再苦也没喊过一声。他的技巧和熟练度比不上别人,可也没有偷过一次懒、白端过一碗饭。

但他竟然还是被一个个劳动小组给剔除出去了。这已经算是他的一块心病,每天早上睁开眼时,都要忐忑一遍。可仅仅忐忑又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总是咬着牙起床,带着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还是照常去上工。

潘子知道他的情况不好,同时也感到吴邪到底是有几分血性的。平白被人排挤,竟然都能忍下来,可见毅力惊人。他也曾宽慰过吴邪几句,告诉他这局面不是他本身的错,而在于他是个新来的,还没有自己的“一拨儿人”,因此才会被针对。

吴邪一向懂事,知道自己此时若是掉几滴眼泪,哭着说上几句,潘子多半就会直接去找生产队长说事,把他要到自己的劳动小组去,方便一直照看着了。可潘子是个熟练工人,力气大,经验足。与他一组的工人多半是干起活来更有劲的朝鲜族人,他们组虽然记的工分更多,但每天的任务量也是一般工人难以负担的。

潘子把他当自己家里的小孩子照顾,但说到底,吴邪也不能为了自己的一时便利就让潘子累死累活。否则他要真调去潘子那一组,每天他干不完的活潘子不替他干了,难道还能拜托工具自己做不成?

他这两三个月以来,已经在林场的各个劳动岗位上转过一轮了。要他自己来评价,其实也没有哪个是他一定干不下来的。所以他自信以后一定会正式成为其中某一个小组的成员。

但吴邪没想到的是,林场这地方,实在是过于偏远闭塞。这里的大多数人要么是从来也没有过精神追求,只管上工之后,工分到手,要么就即便是从前有,来这里呆上几年,哪怕是比肩李杜的俊逸文采,也给闷死在了深山之中。之后也就和第一类人没什么分别了。

这种情况下,人一旦闲下来,就很喜欢说些别人偷鸡摸狗的闲话。吴邪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也渐渐明白出了其中厉害。

曾和潘子一起去镇里接他,还跟他说了一路的话的那个上海知青向爱民,虽然一开始有些言行让吴邪不舒服,潘子也提点过他要当心。但一段时间之后,吴邪却觉得他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坏心眼,更没动什么歪心思。

他几次三番找吴邪说话,跟他套近乎,又表现得那么热络,根本原因也只是因为他孤独得快要发疯了。

吴邪慢慢了解到,他是个小有才华的人,高中虽然没念完,但家里的父亲以前是在上海一所大学里的俄语教授。向爱民的俄语也说得极好,还有过未来当外交官,被外派去苏联的梦想。

但他偏偏赶上了这场再教育的运动,到这林场上来。生活艰苦不说,就连他留在上海的父母也是风雨飘摇。不管他八九年前有过什么想法,此时一看,不过是前世一梦。很长一段时间,他对自己的人生所求,不过是大家都能活着就好。

也不知为什么,他又结了婚。老婆是个林场当地的女人,小学读到了四年级,论起读写倒能看半版报纸,左右是比潘子强点。但和他却毕竟是不能交流的。他曾经抱着他襁褓之中的女儿跟她说俄语,差点被人以为是得了疯病。

毕竟对于这里的人来说,纵使知道什么是苏联,什么是俄语,在他们眼里,那也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向爱民的俄语就算说得出花来,也不如能说几句朝鲜话实用。

如今,当年那些知青里,成分好些的都已经回了城。其他在本地成家的,也都变成了和顾映荷差不多的人。因此,吴邪到来之前,在向爱民眼里,真正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人,就算把林场上下翻两遍,那也是没有的。

向爱民既然拿吴邪当能够真正交流的朋友,做起事来就比潘子直接得多。比如吴邪被人挤兑,他给吴邪帮过腔。这本身倒没有什么,有点良心的工人都知道那些人对吴邪的态度,不过是在欺负一个孩子无依无靠罢了。

后来吴邪被分到和他一个劳动小组,他在劳动时帮了吴邪的忙。这一下就炸了锅。帮人干活等于送人工分,向爱民和吴邪既不是亲戚,又不是夫妻,白送工分的行为在林场的人眼里就只剩姘头这一个解释。

开始还只是背后说一说,编一通似是而非的脏事,说的听的各自过个瘾也就了了。哪知道后来越说越真,也越说越过分,直把吴邪叫:“那杭州来的二椅子。”

甚至一度有人传出向爱民已经跟他老婆把什么都给招了,只等那女人料理完向爱民,再腾出手来收拾吴邪。

如此一来,吴邪和向爱民也就不好再说话了。不然见面只是打个招呼,就有人在背后等着戳他的脊梁骨。

潘子在这事之后,自然是又抓住吴邪骂了一顿。毕竟他早几百年就提醒过吴邪对向爱民这种人要小心。但吴邪自己只觉得这一出闹剧好笑,就好像这些在林场的人,已经几十岁了,心里想的事也不过是这一点点。只是笑完了,又觉得心里烦闷。

向爱民的事就这样过去了,可脏水却实实在在泼到了吴邪身上。只要是个男的,跟吴邪多说一句,背后就说什么的都有。

但这些人说到底也就是欺软怕硬。向爱民在他们眼里是软柿子,后来还上去跟吴邪搭话的男人也没什么正经人。这些人的闲话自然随便说。

可潘子是几乎天天要跟吴邪说上几句的,从来不避讳旁人,旁人也从不敢说潘子怎么样。只因为潘子是林场的老工人,且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要是把他惹急了,挨揍也很有可能。

只为了他们眼里的几句玩笑就挨揍,这也显然不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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