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六、妖花凋谢（4）
“刘秘书，你……你怎么……”没等刘凯峰说完，北原真由就直接迈步走进了房间，她看了一眼摆着桌子上的卷宗一眼，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个二郎腿对刘凯峰说道：“袁先生，这事我帮你办好了，话也替你转达到了，怎么我这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我可从来就没把袁先生当成外人，怎么袁先生却和我这么见外？”
刘凯峰知道，她说帮忙办的事是开鸦片烟馆的文书，而转达的话应该是明天去见李副主任，但后面的那些却让刘凯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到刘凯峰没有及时回答，阿娟就知道一定是北原真由的话使他感到莫名其妙，为了给他赢得更多的思考时间，阿娟白了北原真由一眼。
“怎么，我这做大的还没生老病死，就有人睁着抢着来做小呀？”阿娟把头扭到一边去：“再说了，我家老袁即使纳妾也会看看出身的，名门闺秀还迷迷糊糊，如果是风尘女子，仗着干爹、湿爹的在男人圈里混的女人，恐怕还入不了我家老袁的法眼。”
“得得得，你要是不把上海滩的菩萨们得罪光是不会罢休的，去，”刘凯峰走到阿娟身边，把她从椅子上拖起来直往里屋推：“这里没你的事，先到房里休息去吧！”
阿娟一边被推搡着往里面走，还一边回头警告道：“喂，我说姓袁的，不管怎么说咱们夫妻一场，有些事你可别做得太过分了，人活着可都是为了一张脸……”
“行了行了，你给我老实在里面呆着！”说完，刘凯峰把她推进里屋，关上房门后，直接走到北原真由面前问道：“刘秘书，到底……怎么了？”
“演，你们夫妻就接着把戏演下去。”北原真由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以后在上海滩有什么事，你可就别来求我了。”
刘凯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佯装哀求着说道：“刘秘书，你把话挑明了说好不好？什么热脸贴冷屁股的，什么见里见外的？我刚才还拿着店铺的文书念叨你的好呢，你……你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北原真由先看了看他抓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看上去倒像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但肚子里却灌满了坏水，你是不是打算把我当猴子耍呀？”
刘凯峰想了半天，还真想不出她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而往返，又跑到这里来说这么一通废话干什么。
刘凯峰把另一只手伸过去，同时抓住她的两只胳膊，然后回头望了一眼里屋，再把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宝贝，我想你都来不及怎么会耍你呢？请相信我，要不我们到外面……”
北原真由睁开他的双手说道：“别演戏了，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瞒着太太，其实你们就是狼狈为奸，两人联手准备把我玩死罢了！”
说完，她扭头就走，刘凯峰立即拦在门口，等她走近自己的时候，突然一把搂住她，使劲地对着她的嘴亲吻了一番，然后说道：“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会让你离开的。”
北原真由用舌头舔了舔被他吻过的嘴唇，看着他那一脸无辜的样子，心想：你他妈的戏演得真漂亮，如果不是晴气机关长有令在先，要我伺机打入重庆的地下组织，老娘现在就把你给废了。
“好吧，既然话都说道这个份上，那我问你，”北原真由把眉毛一挑：“你来上海究竟是做生意的，还是从事抗日工作的？”
刘凯峰一听她这话，顿时佯装大惊失色：“刘秘书，这个玩笑可开大了，如果你还记恨我太太的话，只要开出条件，让我怎么弥补你都行。如果你想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没问题，何况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可千万不要把我往抗日分子身上扯，那不仅是要砍头的，而且还要株连九族的。”
北原真由冷哼了一身，说道：“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呀？那我问你，刚才你都干了些什么？”
刘凯峰想了想：“我……我没干什么呀？开始一进门，我就质问太太她表哥的事，她说她表哥前天才从武汉到上海，就住在过道前面的那个房间里，现在在76号工作，我想，反正他和你是同事，对于她和他表哥的情况，我还准备仰仗你给我查一下呢！后来，我们就仔细看了你拿来的那些文书，之后，我太太一直说你坏话，而我却为你辩解，说你是我们命中的贵人，没一会你就来了。真的，这就是我们刚才分手后的全部过程，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北原真由把脸凑到刘凯峰的面前，然后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没从这里打出去过电话？”
刘凯峰心里一惊，难道她刚才窃听到了曾玲的来电或者阿娟打给肖云楚的电话？
“没有哇，我打什么电话？往哪里打了电话？”
北原真由冷笑道：“如果刚才不是76号接到报警，我还就真的相信你什么都没做，老实说袁先生，你的演技太高超了，你让我赶到你演的戏就像是真的一样！”
刘凯峰听得一头雾水：“你们接到什么报警……喂，你不是说又有哪个大佬遇刺，而你怀疑是我干了什么吧？我可真的什么都没干呀！”
“你还装？”北原真由愤怒地用手指着他的鼻子：“我问你，是不是你派人把那个姓桑的女学生给劫走了？再说了，就算你想从她嘴里得到你想知道的东西，抓走她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残害一个瞎了眼睛的老婆婆？在你们重庆分子眼里，我们76号的人都是汉奸卖国贼，可你们自己做的事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北原真由想趁此把自己表现得像一个报国无门的爱国者，至少是对无辜的同胞还有一股同情心。
正在里屋贴着耳朵在门缝里偷听的阿娟也是一怔，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刘凯峰听完北原真由的一席话，更是感到愤怒和莫名其妙，他再次抓起北原真由的胳膊，厉声问道：“你说什么？有人劫走了那个女学生，并且杀害了她的婆婆？”
看到刘凯峰这种表情，北原真由就意识到也许自己真的错了，那事似乎真的不是他们干的，但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所以她还必须继续质问下去：“够了，袁先生，你就别装了。龚再鹏被抓和被处决也有大半天的时间了，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我把那个女学生的地址告诉你后就出事，你说，你让我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刘凯峰狠狠地把北原真由的胳膊甩下，然后满腔怒火地走到窗前，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这时，呆在里屋的阿娟推门走了出来，她是准备给刘凯峰解围的。
她看了北原真由一眼后，对刘凯峰说道：“老袁，我说了上海滩的特务惹不得，你看你，鱼还没吃到就惹上一身的腥，我劝你……”
“这里没你的事，”刘凯峰回头瞪了阿娟一眼：“还不给我滚回房间去！”
阿娟看到刘凯峰是真的发怒了，她翻了一个白眼之后，怏怏地回到了房间里。
在旁边站了半天的北原真由，发现刘凯峰似乎不像是在演戏，不仅如此，还对老婆婆的遇害显得愤怒不已，同时似乎十分担忧那个女学生的安慰。
北原真由心想：难道自己真的弄错了？如果不是他干的，哪又会是谁干的呢？怎么事情会这么凑巧？
刘凯峰稍微冷静之后，就立即判断出，如果北原真由在车里没有跟自己说假话的话，那么劫走女学生和残害老婆婆的凶手，一定是南造云子。
这其实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推断，他现在正在考虑着能不能在北原真由面前把这个推断说出来，因为他说出这个推断之后，就几乎向北原真由承认自己不是生意人而是一名特工。虽然李副主任说过，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自己可以向北原真由透露自己是重庆特工的身份，但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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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真由迈步走到他身边，用一种充满疑惑的目光望着他：“袁先生，你真的不知道刚才在福泰路所发生的一切？”
刘凯峰沉思了一会之后，走到沙发上坐下，他想，也许是时候向这个刘玫灵言明自己军统的身份，一是可以把自己真实的身份更深地隐藏起来；二是还可以掩护李副主任，因为总部也确实没有让他策反李副主任；三是可以争取利用日伪之间的矛盾，尤其是这个刘玫灵之间的矛盾，伺机把南造云子除掉。
“我想，其实我到没到过福泰路对于你来说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想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对吗？”
北原真由心想，好戏就要开场了。
她走到沙发旁，靠着刘凯峰坐下：“虽然你对我是个谜，但我更想弄清楚，究竟是谁制造了福泰路一死一失踪的惨案。”
“如果情况如你所说，那个女学生是南造云子的线人的话，那么今天福泰路的案子，一定是南造云子亲手制造的。”
“南造云子？”北原真由认为她已经亲自审讯过龚再鹏，虽然使尽了各种手段，却没从他嘴里得到更多的东西，对于她来说，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她根本就没有理由去找山口和香：“据我所知，她是在看到没有任何更深层次的东西可挖掘的情况下，才把龚再鹏移交给76号的，也就说明在她看来，这个案子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连凶手本人她都放弃了，还纠缠她自己的线人干什么？”
“这就要从两个方面来说了，如果那个女学生是她的线人，她在审讯龚再鹏的时候，一定从他那里得到了许多线人根本就没有跟她提供的线索，因此，她担心自己的线人根本就不忠诚，所以，在处理完龚再鹏之后，她把线人给带回去了。”刘凯峰望了北原真由一眼：“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个女学生根本就不是她的线人，在没有从龚再鹏那里得到任何更有价值的东西后，她希望从那个女学生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在她看来，那个女学生比龚再鹏更容易打开缺口。”
北原真由立即明白了，刘凯峰所说的第二种可能性极大，因为山口和香是南造云子线人的事，本来就是她杜撰的。
“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北原真由问道：“就算我得到的消息有误，那个女学生不是南造云子的线人，那么南造云子为什么不在审讯龚再鹏的时候把她控制起来？如果以他们俩的性命进行互相要挟，那么她得逞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刘凯峰冷笑了一声：“哼，听说从武汉回上海后，南造云子似乎有点偃旗息鼓了，这固然与上海的大气候有关，恐怕也与她在日本人里面逐渐失宠有关。她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个性，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她一定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看起来把龚再鹏交出去了完事，其实她是在想利用那个女学生顺藤摸瓜，希望挖出龚再鹏后面的组织，在上海滩破个惊天大案，重整其帝国之花昔日的威风。”
北原真由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刘凯峰居然把南造云子的现状和心态分析得这么透彻，自己天天在南造云子身边为什么就没想到呢？虽然她还不全信，但却不由得她不信福泰路的案子就是南造云子做的，至少她现在完全相信刘凯峰与此案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