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一、洞中岁月（1）
仇司令走到他身边坐下，面无表情地说道：“没什么，只是受了点轻伤。”那人并未感到身体上有哪个部位疼痛，只是觉得浑身无力，像是大病一场似的。
“负伤？”那人眉头一皱：“我怎么负的伤，哪里负了伤，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仇司令伸手把他身上的毯子掖了掖：“也许是伤还没痊愈，你还得多休息几天。”
那人试图着想坐起身来，但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他一愣，难道自己中毒了？
“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即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仇司令一愣，随即又用手拍了一下额头，像是想起了一件十分遥远的事情似的：“早被鬼子占领了。”
那人吃力地扭转了一下脖子，朝四处看了看：“我们这是在哪里？”
“德安县城外的山里。”
“德安？”那人脸色突变：“这么说，我们不仅丢了，甚至连整个二线阵地和岷山都丢了？”
仇司令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句：“何止这些，我们连南昌、武汉都丢了，鬼子现在正在攻打长沙。”
看到她那副心不在焉和事不关己的样子，那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更以为她是在愚弄自己。他再次努力想用双手支撑起身体，结果还是失败了，于是说道：“来，扶我起来，我想出去走走。”
仇司令看到他那副样子，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还想出去走走？但却没有拒绝，立即伸手挽起他的后颈脖，把他支持起来。那人立即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努力想从地上站起来，但却失败了，不仅如此，而且额头已经渗出了涟涟冷汗。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虚弱。
他不得不靠在仇司令的怀里，才勉强能够坐在那里，这时，他发现自己居然穿的是鬼子的制服。
“怎么给我换上这么一条衣服？”
仇司令说道：“你昏迷的时间太久，衣服换了洗，洗了换，都已经不能穿了，所以才给你找了套这身大小合适的鬼子军装。”
那人仔细看了仇司令一眼，说道：“看来我受伤的这几天里，你吃了不少苦，也操了不少心，几天不见，你憔悴多了。”
仇司令一听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几乎要喷涌而出，但她还是强忍住了，因为仇司令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
“也没什么，”仇司令勉强地笑了笑：“你现在醒过来了就好了，等会我叫伙夫给你弄点吃的补补身体，体力很快就会恢复的。”
因为刚才仇司令说连长沙都遭到了鬼子的进攻，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于是调转了话题，问道：“你知道上官雄在九江的情况吗？”
“殉国了。”
那人浑身一颤：“怎么回事？”
“那是民国二十七年底的事了，鬼子占领江石州后，上官雄为了掩护十万多难民撤退，最后殉国了。”
那人眉头一皱，因为在他看来，现在就是民国二十七年，可怎么从她口里说出来，民国二十七年像是很遥远的年代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
仇司令说道：“已经傍晚了。”
“不，”那人说道：“我问的是现在是民国多少年了？”
“民国三十年年底，过了今年，明年就是民国三十一年了。”
那人瞪大起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望着仇司令，愣了半饷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怎么了？”仇司令问道。
如果自己真的在昏迷中躺了三年，那么阿娟所遭受的，一定不会是一般人所能够经受得住的痛苦与艰辛了，怪不得她变得这么憔悴和苍老，虽然看上去依然风姿卓著，但与刚刚见到她的时候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么说真的结束了？”看来他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是的，不仅是结束了，现在国军与小鬼子正在进行会战。”
看到她虽然表情冷漠，但却不想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那人终于相信了她的话，只见他吃了地伸手握住仇司令的手，说道：“阿娟，辛苦你了！”
原来仇司令不是别人，正是阿娟，而在洞里躺了快三年的这个人，居然就是刘凯峰。
为了等待刘凯峰的醒来，阿娟所付出的的一切，又何止是刘凯峰一句“辛苦你了”能够说明和安慰的，一直努力佯装坚强的阿娟，此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先是把头侧在刘凯峰的脑后轻轻抽泣，然后忍不住抱着刘凯峰嚎啕大哭起来。
一会儿，她又放下刘凯峰，径自哭着跑向洞外。
正准备请她去用晚餐的白云衫和老六刚刚走过来，却看到阿娟哭着从洞里跑了出来，老六问道：“白先生，司令这是怎么了？刚才卫生兵不是说先生醒过来了吗，难道是回光返照？”
虽然白云衫是参谋长，但老六还是尊称他为“先生”，因为在不识字的老六看来，先生是对一个人最高的崇敬。
白云衫摇头道：“据说司令守了先生快三年了，这忽然之间醒来，想必司令心里有点乐极生悲了。”
这时，阿娟也发现了他们，于是抹干眼泪朝他们走来。
“司令好，”因为阿娟在他们眼里一直以强悍著称，看到她流泪，老六略显尴尬地解释道：“本来我和白先生是来请……”
阿娟伸手拍了拍老六的肩膀：“没事，今天宰了吴根林，给冤死的兄弟们报了仇，也解了心头恨，又弄回那么多大洋，晚上让伙夫给大家开荤打打牙祭，把剩下的那些红薯酒都拿出来让弟兄们一醉方休！”
“好嘞！”老六兴高采烈地朝伙房跑去。
白云衫却不无关切地问道：“司令，先生身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虚弱？”
阿娟点了点头：“看他那么大的个子，两年来只喝野菜汤汁和少量的红薯稀饭粥，身体能够强到哪里去？”
“那我去通知伙房，让他们煮稠一点的粥送进去。”
“没事，参谋长，”阿娟说道：“你跟兄弟们好好乐乐，但岗哨不仅不能撤，而且要加强，说不定鬼子什么时候就会进山的，至于粥还是我自己去熬。”
白云衫还是有点不放心：“司令，你真的没事吗？”
阿娟“哈哈”一笑：“嗨，参谋长，我的性格你还不了解，我能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