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六、营救(6)
“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地下室传来,使得整个梅机关的人都能听见。日寇九江特高课,设在原租界里的天主教堂内,这座教堂是城中的最高建筑,钟楼的塔尖几乎有五、六层楼高,在教堂的下面是一个地下室,过去是当地窖用的,后来鬼子在四周围的墙上装了一圈铁栏杆,就把这里当成审讯室使用。
整个地下审讯室,摆着两个老虎凳和一个风箱式的火盆,里面插满了烧得通红的各种样式的烙铁,还有一套从顶上吊下的两根铁锁链,是用来吊捆犯人的,而刑具架上摆满了刑具,每一种刑具都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松本伊代并没有使用其他刑具,她的手里只拿着一根皮鞭,但赵尔凯已经被她抽打得哭天喊地了。
赵尔凯的双手,被捆在那两根自上而下的铁链上,外衣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只穿了一条短裤在身上,这还是松本伊代特意让打手们留下的,否则,他早被剥得精光了。
除了脸和被短裤遮挡住的部分,赵尔凯的全身遍布着蜘蛛网一样的伤痕,抽打了半天的松本伊代已经气喘吁吁了,但她似乎还不解恨,立即朝身边的濑川丝兵卫使了个眼色,濑川丝兵卫立即拿起一盆辣椒水朝赵尔凯的身上泼去,只痛得赵尔凯在惨叫声中昏死过去。
这时,整栋大楼突然剧烈震动和摇晃起来,濑川丝兵卫立即喊道:“不好,发地震了,机关长阁下,快跑!”
他们带着几个打手跑了出来,却依然把赵尔凯吊在那里。
等地震过后,松本伊代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从抽屉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她和上官雄、钟云惠在东京郊外的合影,一片樱花盛开的景致中,上官雄和钟云惠站在一块矮石前,宛若一对恋人,而站在矮石上的松本伊代,正在后面冲着上官雄做着鬼脸,就像是个淘气的小丫头。
天,突然暗了下来,一阵滚雷过后,一场暴雨似乎即将来临。
其实在审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松本伊代就知道从赵尔凯嘴里问不出什么了,这倒不是因为他的坚强,而是从他极度恐惧和哀求的目光中,松本伊代清楚他真的不知道上官雄的身份,否则,他也坚持不到最后一刻。松本伊代之所以明知道问不出什么还要痛下重手,那是因为她那时已经把赵尔凯当中了上官雄,她是把对上官雄的气愤,全部宣泄到赵尔凯的身上了。
松本伊代用手指在照片上的上官雄脸上摸着,心里却想着:你若不是军统特工,那为什么在得到我给你的消息后,就立即跑回宿舍发报?你的电报是发给谁的呢?赵尔凯是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份,还是装的跟真的一样?森田惠子长的那么漂亮你不喜欢,那又凭什么喜欢我?
想着想着,她拿起电话:“喂,麻生茜吗?”
麻生茜过去在上海日本领事馆特高课工作,后来被松本伊代要到了九江来。
“是的,机关长阁下。”
“九江仁爱医院发现一部电台,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全天二十四小时监听,监听情况只允许向我一人汇报。”
“是,机关长阁下。”
“铃——”就在她刚刚放下话筒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她再次拿起电话,问道:“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传来濑川丝兵卫的声音:“机关长阁下,上官雄要求见您,您见不见?”
上官雄是搭乘一辆运送鬼子伤员的卡车来的,鬼子占领九江后,为了不引起松本伊代的怀疑,他一直就没离开过医院,这次从医院到梅机关来,他站在卡车的车厢上穿过了半个城区,看到整座城市几乎沦为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惨状不忍目睹。
卡车驶进租界后,才看到街头貌似繁华的景象,因为日商日侨和一些随军家属都集中在这里,除了天主教堂外,什么剧院、酒楼和洋行等一应俱全,除了少数每天从西园里挑选出来的青年男女在这里做各种服务工作外,一律不允许其他中国人进出,甚至连汉奸们都被限制在租界以外,没有特高课和宪兵队的特许,也不能自由进出的。
在租界和租界之外是一片开阔地,中间竖起了炮楼和铁丝网,一边是灯红酒绿,一边是哀鸿遍野,站在车厢里的上官雄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切,心情异常沉重。他知道,日寇铁蹄下的九江城中,九江人民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在制服酒井之后,艾丽西娅被藏到了上官雄宿舍的阁楼上,刘凯峰换上便装离开了医院,前往鬼子的十一军司令部探听消息,而上官雄自己则乘着卡车来到了梅机关。
听到濑川丝兵卫报告上官雄来见自己,松本伊代侧着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让他到我的办公室来。另外,把赵尔凯送到医院去。”
“是。”
放下电话后,她起身走到窗边,从这里可以把破败不堪的西园棚户区尽收眼底。上官雄进门的时候,她双手背在后面,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朝窗外望着,冷冷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上官雄轻轻舒了口气:“哦,没什么,你忙,我回去了。”
“站住!”听到上官雄向外走的脚步声后,松本伊代转过身来,问道:“从医院赶过来,就是为了看我忙不忙吗?”
上官雄无奈地耸了耸肩:“刚才不是发地震了吗?现在看到你没事,所以……再说了,你似乎并不希望看到我。”
松本伊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来,你过来看看窗外。”
上官雄只好走到她的身边,把目光投向了窗外:“你让我看什么,是这场不期而至的雨吗?”
这时,天际划过一道闪电,但雨还没完全下下了,只是一些零零星星的雨点击打在玻璃上。
“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的祖国地大物博,风景秀丽,都市繁华,人民安详。”松本伊代瞟了他一眼:“现在看看窗外,整个城市几乎毁于一旦,人民拥挤在阴冷潮湿的破木板里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面对大日本皇军,给你的祖国造成的这场空前的灾难,你不仅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慨,反而投怀送抱,向我大献殷勤,这与你在东京时的表现大相径庭。我很想知道,你当然那种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到哪里去了?”
上官雄知道松本伊代是想激怒自己,所以他强忍着胸中的怒火,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伊代,就象老师曾经说过,‘日中之间的战争不是你我发起的,也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的那样,虽然我的祖国和同胞惨遭生灵涂炭,但我不应该把这本帐记到你的头上,因为你只是个小女孩……”
“我是梅机关的九江机关长,大日本皇军的中佐军官。”松本伊代目光冰冷地盯着他:“今天的伊代,绝不是当年放个小爬虫到你后颈脖里,或者在你的茶水里放点碱的小女孩,只要我愿意,一个电话就可以决定你成千上万个同胞的性命。象我这样的女人,你想要吗?你会要、你敢要吗?”
“不会的,”上官雄微微一笑:“虽然过去你经常捉弄我,但你心地善良的眼神却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次钟云惠替我出头的时候,我并不领她情的主要原因。”
“你敢肯定自己早就爱上我了,并且现在还一如既往?”
“过去我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爱你,但却非常喜欢你的淘气,几乎把你当亲妹妹看,分手几年后才发现,自己是真正爱上你了,并且拒绝了其他任何一个女性,当钟云惠回到中国并且继续纠缠我的时候,不仅没能让我动心,而且更加滋长了我对你的思念。老实说,你现在变了,变得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小师妹了,好像我们从来就不曾相识相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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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伊代从他身边走过,走到椅子上坐下,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香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然后点燃香烟:“上官,既然你已经承认自己是中国的特工,那么,从你踏进涩谷区浅草街九号那天开始,就是带有潜伏的目的的,向你这么个训练有素的特工,怎么会致民族的大义于不顾,爱上一个敌对国特务头子的女儿呢?而且这个女孩子长的并不漂亮,也不温柔,与你们中国人心目中的小媳妇相去甚远,如果你不是傻瓜的话,那么就一定是把我当成了傻瓜,对吗?”
上官雄说道:“作为中国的特工,我在日本期间,并没有给你的国家和人民带去任何灾难,我想,作为梅机关的九江机关长,你也不会肆意屠杀手无寸铁的中国百姓,对吗?”
“可我正准备处决城区隔离区里一千多中国人。”
“所以说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那么你还爱我吗?”
“你说呢?”
“我在问你!”
上官雄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投降你们的目的,只是想利用你们给我的权力保护自己的同胞,我爱你,是因为你的善良和青春。今天我匆匆忙忙赶来,一是担心你在地震中受到伤害,二也是请你收回成命,那一千多号人并没有感染霍乱。如果你还是曾经的你,我想你一定会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的。如果你执意举起屠刀,不要说爱了,也许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通过这段时间的对话,上官雄感觉到松本伊代一直想在自己身上寻找什么东西,那东西可能就是她刚才所说的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他突然明白了,松本伊代喜欢的不是逆来顺受的走狗,而是拥有强烈个性的顶天立地的男人。一句话,松本伊代对自己的冷淡,是源于她觉得自己变了,不是变成了一个懦夫,就是一个一心想借她取得日本人信任的真正特工,无论是懦夫,还是欺骗她感情的骗子,都是她所无法接受的。因此,上官雄必须要让她明白,两国交战是一回事,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另外一回事。当然,上官雄认为自己通过松本伊代取得鬼子的信任,并不是什么感情的骗子,而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历史功绩,为了自己的祖国和人民,他愿意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爱情。
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他从来就没爱过松本伊代。
松本伊代的心思被上官雄看透了,如果她心里没有上官雄,就不可能拒其他男人于千里之外,包括植田雄和酒井,也不是在占领九江的第一天,就冒着生命危险冲到仁爱医院保护上官雄。她以外上官雄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一定会义愤填膺地破口大骂日本帝国主义,大骂自己是侵略者的走狗和帮凶。但出乎预料的事,在九江还没沦陷之前,他就已经在父亲的威逼利诱下屈服了,松本伊代顿时觉得他是一个没有一点骨气的男人。
所以,她想激怒上官雄,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