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四、保卫安庆(4)
闪电像是要划破一片漆黑的天空,蓝光闪过之后,跃入周翰熙眼里的,是窗外落珠般的雨帘,随后是一团团大小不一的火焰,在舒城的大街小巷开始爆绽,迟缓的爆炸声完了一两秒钟才传到他的耳朵里。团长的电话来了:“旅座,鬼子大炮压阵,正向我姚溪前沿阵地杀来。”
周翰熙问道:“沈德全还活着吗?”
他担心鬼子的一个冲锋,就会让沈德全营全军覆没,吃过一次亏的鬼子,通常会投入几倍甚至是十几倍的兵力伺机报复的。
“这小子鬼点子多,前沿阵地壕沟纵横,开始是用来躲鬼子的飞机,现在却把鬼子的坦克给陷住了,他们已经扯到二线阵地,虽然鬼子的坦克冲到了一线阵地,但已经陷在泥坑里动弹不了,而鬼子的步兵已经被他死死压制住了,始终进不了我一线阵地。”团长接着说道:“这雨越下越大,虽然帮助我们陷住了鬼子的坦克,但也限制住了我们的机动性,现在只能是原距离与鬼子接火,但时间一长,敌我装备的优劣立即呈现,要想守住姚溪十分困难。”
周翰熙显得十分无奈,但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打不赢也要打,谁让我们是,如果不拼个倾家荡产,即使把部队完好无损地拉下来,回去也过不了那一关!”
“这个我明白,正面之敌一时半会是破不了沈德全营的,问题是舒城的左翼,旅座,一旦鬼子包抄过来,您可得提前通知我们,千万别扔下我们不管呀!”
“放心吧,我周翰熙不会扔下任何一个自家的弟兄的。”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也担心军部和师部扔下自己不管。放下的电话,他刚刚准备拨防守舒城左翼部队的电话,就在这时,一连串的炮弹已经落到了旅部门口,旅部窗户的玻璃都震碎了。
这时,他的手刚刚碰到电话,电话铃声却先响了起来,来电话的正是防守左翼的部队:“报告旅座,鬼子已经突破我纵深防御,直接朝舒城奔来。”
“你怎么不早报告?”
“鬼子动作太快,除了坦克还有骑兵,我们的……”电话里传来近在咫尺的爆炸声。
虽然估计到鬼子会迂回包抄,周翰熙也下令左翼部队抢修工事,但因为时间仓促,工事还没修到三分之一鬼子就发起了进攻,面对坦克、大炮和骑兵,左翼部队伤亡惨重,几近溃不成军了。
周翰熙一手掏出手枪,一手拿起电话,让通讯兵拨通了师部的号码:“师座,正面之敌被我部死死钉在姚溪外围,但左翼包抄之敌已经快打到我旅部了,现在我带着警卫排上去,万一殉国,请师座代为指挥。”
没有豪言壮语,不再要求撤退,语气平和的几句话,已经把中国军人视死如归的豪迈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没有办法,只得向求救:“总座,强攻姚溪与迂回包抄舒城的,是鬼子的二个支队,外加坦克和骑兵部队,看来姚溪一战,鬼子是把周翰熙旅当成了一个师,如此重兵强攻,如果不让他们撤下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如果鬼子合围成功,周翰熙旅必然全军覆没。
“告诉周翰熙,让他向七里河撤退,我现在就让唐式遵部梁泽民旅立即赶去接应他!”
“谢谢总座!”
唐式遵部是部署在长江以南,合肥沦陷前,他调派梁泽民旅和徐元勋旅过江协防安庆,这时刚好派上用场,接到的电话后,梁泽民旅立即启程,火速赶往七里河接应周翰熙旅。
接到撤退命令的沈德全大吃一惊,他对团长说道:“鬼子在我阵地前寸步难行,这个时候怎么能撤退?”
团长说道:“左翼的鬼子已经突破舒城防线,再不走你个龟儿子就等着被包圆吧!”
沈德全无奈,看着自己精心设计的战壕最后一眼,然后命令全营撤退。
其实,由于雨大路滑视线不清,这个时候已经算不上是撤退了,因为机动性强的鬼子,已经包围了姚溪和舒城,只不过匆匆赶到七里河方向的鬼子兵力不多,再加上立足未稳,周翰熙硬是浑身泥水地带着全旅,经过一夜的鏖战,终于杀出一条血路,最终突围成功。
“师团长阁下,”鬼子的前沿指挥官师团长中将汇报道:“我部已经拿下舒城,中国守军已经向七里河方向撤退。”
说道:“我们不是来攻城拔寨的,而是消灭中国军队的有生力量,连都在我们手里,其他城市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即使攻下城池但跑了中国军队,我们等于就是失败!所以,你们必须立即赶到七里河去,完全彻底地消灭这股敌人!”
“是!”
因为鬼子的作战战略有所调整,自从攻陷后,他们不再一攻占某城某池为目的了,而是伺机消灭国军的有生力量,因为这种战略的改变,所以在此后的战斗中,他们穷打猛追的战法,让国军极不适应,总以为刚刚丢到一城一池,鬼子总得进行短暂休整,没想到往往是退下来的国军还没来得急喘气,鬼子又追了上来。而武汉会战的形成,国军想的是空间换时间,鬼子却一味地企图决战,所以从双方摆开阵势的那天起,就意味着场场都是恶战。
刚刚撤到七里河,周翰熙一边收容打散了的部队,一边亲自到前沿布置抢筑工事。他找到沈德全,满脸笑容地朝他屁股踹了一脚:“小子,有两下子,赶快抢筑工事,再拿出姚溪肉搏战的精神头来,给我把鬼子钉在这里。”
沈德全憨厚地笑道:“冇得啥子问题,如果不是团座命令撤退,小鬼子现在还被我钉在姚溪呢!”
周翰熙笑道:“那是你们团座怕你们被鬼子包圆了,现在没事,梁泽民旅马上就要赶到,咱们在这里再给鬼子一见高低!”
有梁泽民旅策应,周翰熙对挡住南下的鬼子还是有一定的信心的,然后,梁泽民旅没有等到,却等来了从舒城扑过来的鬼子,周翰熙大吃一惊,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鬼子,忍不住骂道:“狗日的还真跟老子对上鸡眼了?”
周翰熙把枪一掏,直接跳入前沿阵地:“弟兄们,准备战斗。”
团长一看,连忙上去拉着周翰熙:“旅座,这可使不得。”
“有啥子使不得?”
沈德全也过来劝道:“旅座,请您赶快与团座下去,你们在这我没法打仗呀!”
“小子,老子扛枪的时候,你还在穿开档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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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德全看到鬼子冲上来了,也怪不得那么多,立即对身边士兵说道:“来呀,把旅座给我架下去!”
最先赶来的是日军一部,大约两千余人,在没有飞机坦克掩护,山炮也没及时跟上的时候,就仗着骑兵开路掩杀过来,在鬼子看来,此时的中国军队犹如丧家之犬,只要他们一声呐喊,中国军队恐怕就会一哄而散了。
但他们似乎忘记了,挡在他们前面的却是在姚溪给了他们下马威的沈德全营,更准确地说,是整个周翰熙旅。
工事刚刚开始修鬼子就冲过来了,怎么办?
沈德全再次举起大刀,因为他知道,守是守不住的,只有贴身肉搏才有机会。中国军人其实不只是会猛打猛冲,而是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鬼子要什么有什么,所以可以从容布阵,轻松使用各种战法技巧,而国军要什么没什么,如果连拼命的勇气都没有了,那整个民族就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
沈德全带着全营冲上去了,徐昭鉴、周炳文两个团长也冲上去了,周翰熙也从阵亡的士兵手里拿起枪冲了上去。
天下从来就没有不怕死的人,看到鬼子的骑兵飞溅着泥水而来,也有士兵吓软了腿,也有士兵哭爹喊娘,可看到旅长、团长和营长都冲上去了,那一刻,生命在中国士兵的眼里已经不算什么了,他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冲到长官前面去!
鬼子的马蹄声和机枪声,很快被中国士兵的呐喊声压了下去,墨绿色的波浪再次掀起狂潮,一浪高过一浪地朝鬼子反扑过去,驱赶着结果成为被驱赶者,从舒城一路追杀过来的鬼子,结果被周翰熙旅驱赶着倒退十多里地去了。
撒腿逃命的中国军队,竟然能够组织如果密集的反扑阵型,鬼子做梦都没想到,前沿军官对唯一的解释是,在七里河附近发现中国援军,从而使得先头部队险些掉入包围圈。
大吃一惊,他实在摸不清中国军队秉性,在他看来,中国军队无疑是一支捉摸不透的军队,有时,面对成千上万人的中国军队时,你认认真真做了几个月的战役准备,但这支部队居然会一冲就散,一击就溃;有时,面对几百不足上千人的中国军队时,你认为只要一个冲锋就能使之散若猢狲的时候,他们却能够表现出奇迹般地顽强和坚韧。
偌大的合肥,鬼子还没来得及完全拉开架势,中国军队就跑得杳无音信了;如此小小的姚溪和舒城的守军,却一次次地让先头部队栽跟斗。
“飞机,飞机!”稲叶四郎显得无比愤怒地拿起电话:“请航空队支援七里河,把那里中国守军的阵地给我炸平!”
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大雨过后的七里河几乎陷入一片沼泽,鬼子的骑兵和坦克都不敢贸然前进,周翰熙旅在七里河顽强地又阻击了日寇一夜之后,在一十二架轰炸机轮番轰炸的情况下,鬼子的两个联队,在一片泥泞中缓慢地前进着。
一个联队正面强攻,另一个联队从侧翼迂回,周翰熙旅想要再次全身而退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了,虽然泥泞的道路迟滞了日寇的进攻,同样也陷住了中国军人的双腿,从姚溪、舒城一路逃来,又经过昨天一天一夜的苦战,就是敞开大门周翰熙旅也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