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人心叵测(2)

刘凯峰看了看，大概是物资匮乏的缘故，整个仓库比较空旷，只有靠近墙边才堆了一些箱子和麻袋，而且里面很黑，如果不是亮了几盏灯和小铁门还开着的话，这里几乎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虽然盯上开通风口，但仍有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左湘玲被捆绑在一个木质的椅子之上，那把椅子也有点破旧不堪，她的双腿被捆在椅子腿上，双手被反绑在椅子背后，环绕着她的肚子和后面的椅子背，还捆了几根粗绳子，但上衣的领子却被扯开，一对丰满浑圆的乳房几乎完全暴露在外面。

不过，乳房的颜色，已经不再是雪白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那样了，上面沾满了血迹。而且，被扯断的胸罩，一头挂在衣服里，一头却掉在了她的大腿之间。

她的脸上也是污垢和血迹斑斑，刘凯峰能够想象出她一定吃了不少苦，满头的秀发已经披散地遮住了她大半个脸盘，样子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

她是在和藏如天演戏给自己看嘛？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番表演也似乎太过真实和夸张了。如果不是，那么，左湘玲为什么一直把藏如天根本没死的消息瞒着自己？她到这里来，难道不是因为某种原因耽误，才来不及和藏如天一块逃走？

刘凯峰在为左湘玲和藏如天的行为，作了如下设想：当左湘玲看到自己一夜未归后，就来到了码头与藏如天见面，但考虑到自己生死不明，而且活着回去的可能性很大，所以，他们如果乘船出逃，应该会觉得自己很容易就会发现的，那么，自己完全可以让日本人沿途拦截他们。另外，作为军统的情报员，她的出逃有叛国的嫌疑，而这事也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死了，她才可以无声无息地从空气中蒸发，甚至没有人会去追踪她的形迹，而洪云婷在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可能还以为自己和她一道死在了鬼子的手里。

问题是，她怎么知道自己会找到这里来，而且还事先布置好这么一出逼真的苦肉计？

藏如天和左湘玲距离刘凯峰大约有十米远的距离，而在他们和刘凯峰之间，还有四个小东会的门徒正凶神恶煞般地举着斧子和砍刀。

刘凯峰依旧用枪指着郭州生的额头，然后侧着身子望着藏如天：“你怎么会认为我会为了被你称之为臭婊子的人，放下自己手里的武器？她的死活，与我有关系吗？”

左湘玲当然不希望刘凯峰为自己放下武器，那样的话，不仅救不了自己，而且还会把他的性命搭上。但听到刘凯峰的这么一席话，她心里却失望到了极点。是的，在她看来，自己确实向刘凯峰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但自己却是因为真的爱上了他，才临时决定抛弃藏如天和自己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虽然这一切刘凯峰都不知道，但她心里还是为他刚才说的话隐隐作痛。

她忽然有奢望着刘凯峰能够为她放下手中的武器。

人的情感谁也说不清楚，有时就是如此奇怪而复杂，作为一个女人，此时此刻的左湘玲的内心世界，不仅复杂而奇怪，而且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矛盾。

“哼，姓刘的，”藏如天面目狰狞地说道：“你就别在这里跟老子演戏了，跟这个臭婊子上过床的男人，这辈子还能忘得了她吗？”

刘凯峰笑道：“这两年来，你大概不止一次两次地与她上过床吧？可你却说忘就忘，否则，怎么会用她的命来要挟我呢？既然你能够忘得这么快，又怎么能够保证我会记住她一辈子呢？”

“老子从来就没忘记过她，是这个臭婊子为了和你私奔，居然不顾老子为她抛弃一切，也不念及这一年多来的感情，不仅想向我下手，而且准备赶尽杀绝，要我把这些兄弟都除掉。”藏如天咬牙切齿地说道：“哼，这婊子是够聪明的，但她却错在把我当成了傻瓜！让我动手杀这些兄弟，他们如果真的死了，老子他妈的还有命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刘凯峰冷冷地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动手勒死她吧，我倒想看看自己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左湘玲的心，几乎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藏如天下意识地把头躲到了左湘玲的脑袋后面，然后把铁链一带，左湘玲的脖子便仰了起来：“哼，你少跟老子玩这套，老子在上海滩打拼的时候，你还在穿开档裤呢！好，既然你说的这么痛快，老子也不废话了，我数到三，只要你不放下武器，老子就先让她见阎王！一……二……”

左湘玲突然想到，作为军统的高级特工，别说刘凯峰并不爱自己，即使爱上了自己，他也不可能为自己拼命的。现在，竟然他能够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他已经顺利的获得了鬼子的情报，为了国军的胜利，他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放下枪的。

奇怪的是，这时她的脖子已经被藏如天勒得很紧了，勒得她已经青筋突暴，满脸涨红，但却没有丝毫的痛苦，甚至还能够忍住没有咳嗽。

只是一双失冷漠的大眼，用极度失望的目光瞟着刘凯峰。

用任务和情报为刘凯峰开脱，连她自己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只要还是因为刘凯峰心里没有她，用情报和任务为刘凯峰寻找借口，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得不那么凄惨和孤独而已。

她忽然冷静下来，脑海里空白得什么都没想，只等藏如天那个“三”字出口，然后也许能够听到，也许不能够听到自己脖子“咔嚓”的断裂声。

她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的瞬间了。

突然，她感到眼前一个黑影晃了一下。

她不敢相信，刘凯峰居然在最后一刻，举起了握枪的那只手，那只王八盒子在他的手掌间不停地晃动着。

左湘玲的眼睛湿润了，眼泪奔涌而出。

她做梦都没想到，刘凯峰会为了自己放下武器。

她想喊，但喊不出来，浑身都在充满着一种既愧疚又幸福，同时还夹带着绝望的复杂情绪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藏如天立即喊道：“把他的枪下了！”

郭州生立即伸手从刘凯峰的手里缴下手枪。

“快把枪给我拿过来！”

郭州生立即把枪送到藏如天的手上，藏如天在接过手枪之后，才敢放开手中的铁链，然后拉开枪栓一看，枪膛里还真有子弹。

这也证明藏如天是个老江湖，看到刘凯峰那么老实地把枪交出来，他很担心枪里面没有子弹。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刘凯峰已经把弹夹中的子弹全部退出，只留了一颗子弹在枪膛里。

枪拿在手上后，藏如天先是让郭州生再仔细搜了刘凯峰的身体一遍，然后才让一个门徒过去把小铁门关上，接着，他松开左湘玲脖子上的铁链，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道：“我说宝贝，你现在可以和你的小白脸说说悄悄话了。”

左湘玲这才剧烈地咳嗽着，而且有点情绪失控地痛哭起来，她之所以哭得那么伤心，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痛，也不是因为心里清楚藏如天绝对不会放过自己，而是为了刘凯峰。

她突然觉得刘凯峰很傻，自己根本不值得他信任、不值得他爱，就更不值得他为自己牺牲了。所以，她才会情绪失控地嚎啕大哭起来。

在这短短的十多分钟时间里，她几乎经历了情感世界的所有酸甜苦辣，尤其是刘凯峰进门后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几乎每分每秒都在牵动着她的每根神经。现在好了，刘凯峰已经放下了武器，自己和刘凯峰必死无疑，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想到这里，她一直紧绷着的、近乎于崩溃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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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在有精力尽情地痛哭一场。

就在刘凯峰准备走向左湘玲的时候，小东会的几个门徒拦在了他面前。

“让他过来！”藏如天喊了一句，他想，接下来刘凯峰与左湘玲的卿卿我我，也许对他下一步的行动和打算会有帮助。

刘凯峰走到左湘玲的身边，伸手把胸罩塞回了她的衣服里，然后把她上衣的领子合上，再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绢，为她擦了一下血迹和泪痕。

“我说过，你肯定挨不过宪兵队的老虎凳的，你看，连藏堂主的这张破椅子，都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英雄？”

左湘玲忍不住把头贴在他的胸口：“呜——，小冤家，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呜——，你为什么要放下枪，为什么不开枪打死我，是我害了你!呜……”

她的话有点语无伦次了，一会是为了刘凯峰，一会又是害了他，这个中原因，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刘凯峰抬头看了一下藏如天：“可以替他松开身上的绳子吗？”

藏如天有点得意和不屑地说道：“当然，捆绑她的，是我这个前情人，现在解开她的，你这个现情人也就应该当仁不让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哥儿俩都是尝过她的肉体，吻过她的呼吸的人，这临死之前给她来这么一出，也算是种浪漫，也对得起她了。”

左湘玲似乎连看都懒得看藏如天一眼，更不想去接他的话茬，甚至连骂他的欲望都没有了。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她的眼睛一刻都不想从刘凯峰的身上离开。当刘凯峰解开捆绑她的绳子后，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刘凯峰，张开双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哭道：“凯峰，亲爱的，我的冤家，我的男人，我是上辈子欠了你，还是这辈子欠了你，你怎么这么傻呀……”

她把自己能想出来、能用到刘凯峰身上的称谓都喊了出来，在一旁的藏如天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老子为了你什么都干，什么军统、井上公馆的人老子都敢得罪，怎么就换不来你的一颗心呢？姓刘的这小子不就是个小白脸，为了他你居然想害死老子，老子也真他妈的瞎了狗眼！

左湘玲的忘情，足以让在场所有的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