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险象环生(3)
用枪指着洪云婷的，正是高志国。第一次抗战期间，在国民政府坚持力避冲突，不仅不给任何援助，还拒绝调江北部队支援的情况下，国民革命军孤军奋战，伤亡惨重。当日寇劲旅久留米混成旅团近两千余人，在蕴藻浜曹家桥偷渡成功后，正是高志国率领三百余名敢死队员，冒着鬼子的飞机轰炸和大炮攻击，向鬼子发起了自杀式的攻击，近两千余鬼子的登陆部队最终被国军所歼，才力保吴淞口未失。
之后日寇三易主帅，指挥官由海军少将改由海军中将，最后以陆军大将，前陆军大臣白川担任，同时数度增兵超过三个师团七万人，并以海空军及装甲战车助战。一直拒绝增兵的国民政府在全国舆论压力下，这才让中央军及税警团、教导团加入到作战当中，就在高志国官兵以为可以轰轰烈烈地杀敌报国的时候，一张让全国人民感到屈辱的协议突然签订：全国取缔一切抗日活动；划上海为非武装区；中国不得在上海至苏州、昆山一带驻军，而日本却可驻兵上海。
高志国和官兵们有种被彻底出卖了的感觉。
所以，他借口受伤，带着四个弟兄潜伏在棚户区，生死不愿离开几百名兄弟壮烈殉国的地方，时刻惦记着杀敌报仇。而今天，他又再次感到自己被出卖了，出卖他的人，竟然是英雄相惜、一见如故的刘凯峰，这使他再次感到了绝望。当看到自己仅存的四个兄弟不是战死就是被俘，当时的他真想冲出去和鬼子拼了。
但，一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名字，一种浮现在他脑海里——刘凯峰。他噙着热泪靠在楼梯的边上，不断提醒自己：别冲动，一定要找到刘凯峰剥了他的皮再说！
所以，等武田信玄把人带走后，他就来到了洪公馆，并翻入围墙，从窗户上爬上二楼，查过几个房间后，他断定这间新房应该是刘凯峰居住的，所以，他就一直埋伏在门后面。
“刘夫人？”高志国依旧用枪指着洪云婷的太阳穴，并用另一只手把门推上，然后问道。
洪云婷立即意识到，这个疤脸人，既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当然更不是同志了，他很有可能是江湖人士，应该是想到上海来打天下的亡命之徒。
“如果是要钱的话，用不着这么紧张。”洪云婷走到桌子前坐下：“要多少开个价，现钞还是银票都随你，说个地方，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高志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太太，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自己时，居然表现得如此从容不迫，换成其他富家小姐或是太太，不是瞎瘫在地，也会花容失色，不停地大呼小叫。
这使他想起了刘凯峰传入酒店客房时的情景，觉得这对年轻的夫妻确实与众不同，再想起刚才听到她在楼梯口与洪金森的对话，心想，既然刘凯峰不知道自己没有换酒店，难道出卖自己和兄弟们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吴胖子？
高志国想了想还是不对，因为离开礼查饭店时，他首先给吴胖子打了电话，吴胖子似乎对有人袭击一事并不知情，但高志国说自己的兄弟被抓之后，吴胖子似乎才清醒过来，在电话里失声叫道：“妈的，一定是刘凯峰那个小瘪三出卖了我们！”
如果不是刘凯峰，又不是吴胖子的话，那么究竟是谁出卖了自己和兄弟们呢？
虽然洪云婷的样子，完全没有把高志国放在眼里，却反而赢得了他的好感：“看来刘夫人不仅财大气粗，而且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我就用不着废话。钱，如果还有命在的话，你留着自己用，我现在要见刘先生。”
大概是看到洪云婷不仅身体单薄，而且娇小玲珑，高志国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那把从绥靖军军官那里抢来的手枪放到了桌子上。
洪云婷心想：怎么天下的男人都这么自以为是，从来就不把女人放在眼里？
如果她想拿枪的话，几乎伸手可及。不过，竟然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也不急，而是想慢慢地从他嘴里套出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见刘凯峰。
“凯峰来上海时间不长，他的朋友我都认识，怎么好像没听过他有你这么一位朋友？”洪云婷问道。
高志国微微一笑：“刘夫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和刘先生是敌是友，还要等见了他的面才知道。”
看来战争已经让高志国日臻成熟，面对可能出卖自己的人，并且打算为兄弟报仇雪恨的他，现在面对仇人的妻子，居然能够心平气和地与她交谈，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如果不是为了钱，大概是寻仇来了吧？”洪云婷说道：“如果连敌友还没分清楚，想必这其中有误会。如果你能告诉我真实的身份，也许我就能判断出你们是敌是友了。”
一直南征北战，而近几年又一直潜伏在棚户区，象洪云婷这样气质优雅的女人，他还真没见过，而象她这样临危不惧、落落大方并且侃侃而谈的女人，高志国几乎连都没听说过。
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立即涌上高志国的心头。
他想，如果自己能够娶个这样的女人为妻，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他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洪云婷一番：“你真的是刘先生的妻子吗？”
洪云婷笑道：“你现在坐在的，就是我和他的新房里。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像是结过婚的女人，而且说是新房，怎么连一张结婚照都没有呀？”
“我们刚刚结婚不久，而且因为事出有因，所以我们还没来得及照结婚照。”
“哦，”高志国眼睛里立即流露出失望的眼神，于是转换了话题：“在你眼里，刘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高志国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他想通过洪云婷的回答，来判断一下刘凯峰的真实身份。
洪云婷笑道：“我眼里的他，肯定与你眼里的他不一样。我想，我的看法对你提供不了任何帮助，如果你说明自己身份的话，我想我一定能够帮你找到你所需要的答案。”
高志国发现洪云婷说话不仅滴水不漏，而且反应奇快，思维敏捷，自己的心思居然被她一眼看穿。不过，他并不因此而恼羞成怒，反而更加惋惜自己见到她时已经太晚。
看着洪云婷端庄秀丽地样子，高志国觉得她不是个坏人，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里诞生：如果刘凯峰是真的汉奸，而眼前的这个刘夫人又是个真正的爱国者就好了，那么自己可以杀了刘凯峰，然后带着她逃到大后方去。
想到这里，高志国不在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曾经是国民革命军的中校营长，第一次淞沪会战时与部队打散了，现在在棚户区，最近才与刘先生认识的，我们说好合作一批买卖的，本来约好今天见面的，但不知道是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我的另外几个合伙人突然遭到暗算，所以，我想来问问刘先生。”
洪云婷一怔，难道他真的是从礼查饭店逃出来的幸存者？他来找刘凯峰干什么？不会是怀疑刘凯峰出卖了他们吧？
她心里很清楚，刘凯峰真实的身份是不能随便暴露的，而对方说的是不是真话也不得而知，万一他是鬼子派来试探自己的怎么办？
洪云婷笑道：“既然你跟他合伙做买卖，那一定知道他现在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不直接到梅机关去找他你？”
高志国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不是他下得黑手，如果是，别说什么梅机关，就算是到日本皇宫里，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该不是在宪兵队里被打的吧？”洪云婷很想知道他是否被逮捕过。
高志国笑道：“我脸上的疤是小鬼子留下的不错，但却不是在宪兵队，他们想抓我还是等下辈子吧，这是在战场上拼刺刀留下的。”
“这么说你是国民政府的人了？”
“去他狗日的国民政府。”高志国咬牙切齿道：“国民政府的帐，总有一天也是要找他们还的。”
洪云婷立即判断出，他应该不是鬼子的人，如果是的话，为了欺骗自己，他绝对不会痛骂国民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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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一起干什么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误会我也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凯峰绝不是那种出卖朋友的人。”
“那我想问问，你丈夫刘凯峰是不是那个被国民政府判处死刑，后来又与一个日本女特务一起逃出南京中央监狱的那个刘凯峰？”
洪云婷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国民政府对日本人没有办法，但对叛徒和汉奸还是毫不留情的，如果凯峰是叛徒和汉奸的话，他还能活到今天吗？”
高志国想想也是，但如果刘凯峰没有出卖自己的话，那么出卖自己的就一定是吴胖子了，现在自己把礼查饭店的事告诉吴胖子了，刘凯峰就一定有危险了，因为如果吴胖子要杀自己灭口的话，就不会放过刘凯峰。
高志国望着洪云婷：“这么说，刘先生很有可能是抗日分子了？”
洪云婷摇头道：“抗不抗日我不清楚，但他还不至于想到要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