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番外（9）
“红昭,你发什么呆呢？快出来呀，今天正正是我们大婚第五年的日子，父王和母妃为此在前院宴请宾客，怎么你这位主人公反倒躲在房里不出门？”
“第五年？”红昭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我们成婚五年了？我怎么记得昨日还是……第一年？”
“你在说什么？”楚寻舟温柔地给她拂起额间垂下的发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红昭摇摇头，“你先过去,我补个口脂，随后就来。”
“好,”楚寻舟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要是不舒服千万别硬撑。”
“别这样，大白天的,被丫鬟看见多不好意思？”红昭亲昵地推了他一下,笑着目送他离开,回身坐到妆台前，对着铜镜在唇上点着胭脂。
本是大红色最衬她，但在这种场合,她这种已嫁了人的妇人家,总不好抢了云英未嫁的女孩子的光芒去，这也是她婚后才学到的为妇之道,此时便选了个淡桃花粉色的，显得低调些。
涂好了胭脂，红昭揽镜自照，这铜镜照人不够清晰，她这一打眼看去，面容略显模糊,倒是发间那符合世子夫人仪制的金钗显得极为打眼，满头青丝盘成一个妇人间常见的发髻，乌黑的发丝抹了桂花油，泛着漂亮的光泽。
都大婚五年了，怎么看着这副打扮仍然觉得有些陌生？红昭好笑地摇了摇头，把耳间的耳坠取下，换成了一对儿宁王妃前几日送来的翡翠铛。
婆母送的东西，不论好坏，总是要带出去让她知道自己心里是很喜欢的。红昭打扮停当，才唤了丫鬟，一起去了前院。
宁王府在蜀地极有名望，府上宴客，自然有人愿意捧场，此时前院已经坐满了人，楚寻舟见到红昭，便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红昭入座后，照例听席间女客赞了几句她的美貌，便带着温婉的笑容一一答话过。这是她待客时专用的微笑，她对着铜镜练过，这种笑容会显得她特别的温雅柔婉，正衬得上她世子妃的身份。
多亏了宁王妃的指点，她如今在这种场合已经可以把礼貌做到无可挑剔。
转头却看见嘉阳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两人对话时神态亲昵，便好奇问道：“那是何人？”
楚寻舟奇道：“那是嘉阳的夫君啊，半年前才完婚的，你不记得了？”
红昭揉了揉额头：“我一定又是睡糊涂了。”
听他们提起嘉阳的夫君，一旁的女子感叹道：“说起来也是郡主命好，恰好在那事前完婚，那些未成亲的宗室女可就惨了。”
其他人也跟着唏嘘了几句，红昭见大家都明白了，唯独自己不懂，当即不解道：“那事？是指什么事？”
“陛下召各地藩王家中的宗室女入京，要择出一位，送去北戎和亲。”
红昭心底涌上一股陌生的愤怒：“你说什么？！”
一旁的女子见她脸色不对，奇道：“都半年前的事了，你现在惊讶些什么？”
红昭也解释不清，只得找了个借口：“我只是好奇，皇室不是有公主吗？为何要从宗室女中选人？”
“先帝留下的小女儿姝宁长公主早几年就被皇帝嫁去北戎了，”那女子提起这事，撇了撇嘴，陛下这事儿办得着实不地道，天下百姓提起此事多有诟病，此时她提起，也是不避不讳，“后来说是水土不服，生了重病薨逝了，打量着谁不知道啊？定然是被那些蛮夷磋磨死的！”
红昭耳边轰隆一声响，姝宁长公主去了？
记忆中，似乎曾有一位少年将军，半跪在小公主面前，与她击掌为誓，向她保证，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大楚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嫁去北戎和亲。
言犹在耳，斯人已逝。
桌上另一人也愤怒地说着什么，红昭捂着心口，定了定神，才勉强听清他的话：“就这样，北戎还敢要大楚再嫁过去一位公主，皇帝居然还真的答应了，愣是从宗室女里选出一位送了过去！”
“为什么大楚要与北戎和亲？”红昭怔怔地问，“我们打不过他们吗？”
“世子夫人平日从不关注这些东西吗？”有人皱眉问她，“北境八座城池都失守了，现在就靠关中天险抗着，你说这算打不打得过？”
此人的语气不太好，忙有人打圆场道：“关中天险易守难攻，北戎人打不过来的，我们蜀地也安全得很，世子夫人无需忧心。”
“八座城？”红昭喃喃地重复着，“八座城……都被北戎人占了？”
“北戎人最喜烧杀劫掠，哪有什么占不占一说？比如那边城，一把火全烧了，现在许是就剩下些断壁残垣了吧。”
楚寻舟握住红昭的手：“你脸色很不好，不舒服就回房歇着去吧。”
“不，”自相识起，红昭第一次挣脱了他的手，“我要问个清楚，北境八城是如何失守的？”
“嗐，还不是那些蠢货守将！”说到这个，一旁安静的中年男子顿时打开了话匣子，“那个姓王的混账，当初被北戎人屠了一座城，便把罪过推给死去的那个什么军师，后来怕被朝廷撤职，又不停地送上北戎军的人头给监军看，挣个表现。后来城破了，他的罪行才暴露，他哪有那本事去砍北戎军啊？那些人头都是边境附近的大楚百姓的，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杀害平民，砍下人头，去冒功领赏了。经过边关的流民、街上的乞丐，还有附近几个小村庄的百姓，几乎都要被他杀光了！就这种人，还能指望他对敌？”
“是啊，”有人饮下了满满一大杯酒，怒道，“后来等北戎军真打过来了，这个混账居然弃城跑了！还有那个监军，北戎人兵临城下，骗他说只要投降，就不动城里一草一木，他还真的给开了城门，结果呢？城里五万百姓，活下来的能有上百人吗？”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宾客，都看见那个人前一向温婉贤淑、似乎连微笑的弧度都丈量过的世子夫人，一掌拍翻了桌上的茶壶，脸上是不容忽视的怒色和杀伐之气：“这群废物！”
刚刚还贞淑静秀的和顺妇人，身上突然迸发出了这份仿佛从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浓烈杀伐之气，让大家都惊了一惊，有人拊掌赞同道：“说得好！可不是就是一群废物吗？”
“就是！明知道北戎人屠过大楚的城，还敢给他们开城门？这不是蠢是什么？！”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骂起了边关守将，红昭被楚寻舟拉住，怔怔地坐下，看着自己的双手，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似乎想提起一柄剑去砍人似的。
是愤怒……红昭意识到了什么，愤怒会让她的意识有片刻的松动。
想到这里，她突然转头问楚寻舟：“五年了，我们有孩子了吗？”
“我们……”
楚寻舟刚起了个话头，却被她阻止：“不，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答案了。”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没有计较夫人的奇怪举止。
愤怒……红昭在思考，因为边关百姓的遭遇而生出的怒火，压过了她对孩子的渴望，为什么？
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家国天下总是要重于一切的，重于所谓的孩子，重于她和寻舟的感情，更是……重于她自己。
还没等她想清楚，其他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别说这些了，你们啊，天天操心这个还不够吗？今日难得开心点，我们快别聊这些糟心事了。”说话的女子看向红昭。
对上她的视线，红昭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这个话题似乎是自己挑起来的，忙笑了笑：“好，不说了，是我不该问东问西，扰了大家的兴致，说点开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