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四:阴宅之上建阳宅,迟早招致报应来
喜子听小六讲古,惊奇不已,见小六语顿,忙催着小六快说。小六拿过水囊,兀自灌了几口凉白开,大冷天喝凉水,这才叫透心儿凉。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顿感倍儿精神。
小六将水囊放下,清清嗓子说道:“我师父拿到大钥匙,打开房屋,进到屋中,提鼻子一闻,就闻出了门道。嘿嘿——要说我师父的鼻子还真灵。”说着,咯咯咯笑了起来,心里一准儿在拿九爷找乐子。
笑够了,接着白话道:“我师父寻着味儿在屋里面四处踅摸,踅摸了一圈儿之后,找到了蹊跷,那便是西墙角的一口大水缸。水缸本是摆在厨房里面用来盛水的物件儿,任谁也不会摆在正房,我师父只看了一眼,就断定水缸下面一准儿藏着猫腻。”
“对!”喜子来了精神,“我也是这样儿想的。”
“孺子可教,这样想就对了。”小六嬉皮笑脸地笑了几声,接着说,“搬开大水缸,露出一块铁板,掀开铁板,还有木板,掀开木板,下面是空洞,有一架大木梯子供上下,我师父蹲在洞口,先提鼻子闻,再用双眼探,接着跟主家商量,让主家把编个瞎话,让在院里面忙活白事儿的人全都请出去,再锁上大门,派人看守,谁也不能放进来。主家心虚,我师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赶紧把几个本家兄弟喊到一块儿,几个人合计了一阵子,也不知编了什么瞎话,除了留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下人之外,其余的人甭管远近亲疏,一股脑儿全撵到了外面,又派了四个下人看守院门,没有主家发话,谁也不能往里放。这一折腾,乐子可就大了,外地的亲戚来吊丧,下人将来人拦在外面不让进,亲戚们认为主家这是财大气粗瞧不起穷亲戚了,于是在外面起哄架秧子,闹着闹着就动了手,你踹我打乱成一团,别提多热闹了。外面热闹,里面也够热闹。我师父让主家把用来看家护院的黑狗宰了,又让主家的几个哥们儿在院里面堆柴火架油锅,还跟主家要一块能裹住整个人的大红布。主家很是为难,家里办得是白事儿,根本没置办红布,我师父于是让主家把当年大婚时的红缎被子拆了,又亲自到厨房挑了一口专门用来砍骨头的剁骨刀,吩咐点火熬油,火不能停,油烧沸滚之后接着烧。交代过后,我师父把大红被面儿卷成卷儿掖进怀里,一手抱着装着黑狗血的坛子,一手提着刀,顺着梯子下到了空洞中,主家不敢跟着,吓得躲外面听信儿。也就一炷香的工夫,我师父就出来了,手里除了那口剁骨刀,还多了一个烂了一半儿脸的脑袋。您说多邪乎,那颗脑袋居然还咔咔地想要张嘴咬人,我师父让油锅边上的人闪开,一下就把脑袋丢进了烧得咕咕冒泡的油锅里面,那颗脑袋在油锅里面翻滚着嗷嗷乱叫,一会儿就炸酥了。接着,我师父让主家派人下去,把裹在大红被面儿里面的无头腔子弄出来,用那口剁骨刀砍成肉块儿,丢在油锅里面炸。您说怪不怪,砍剁的时候,腔子居然不出血,五脏六腑好似豆腐渣,根本不成形。肉块儿炸成焦块儿,我师父又让主家最好是狠狠心,把停放在灵堂里面的死尸也烧了,虽然这样做属于大不孝,但起码能换取一家老小的平安。主家说什么也不肯,我师父干脆对他说了实话,棺材里面的老太爷已经沾了邪气,当夜就要从棺材里面蹦出来害人,有道是白骨无情,老太爷就算生前再怎么疼爱子孙们,现如今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不将一家老小全都祸害干净了,决不罢休。倘若听劝,现在就办,连寿枋带死尸一块儿烧成灰,倘若不听良言相劝,那就干脆洗刷干净等死得了。”
“那主家到底听没听劝?”喜子焦急地询问着。
“哼!敢不听么。不听就等死,没有别的路。就这么着,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装殓着老太爷尸身的寿枋从灵堂搬到了院子里,堆上柴泼上油,把老太爷子烧成了灰。等到完事了,主家央求我师父,让我师父说一说老太爷是怎么沾到邪气儿的,被砍下脑袋的东西,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师父反问主家,难道这么多年,就真的没有听过一句老年间发生的事儿?我师父这么一问,主家立马变颜变色,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对我师父说实话。他说,早先他家建宅子地儿是一大片荒地,荒地上有个孤零零大土包,他的老太爷略微懂得一些风水,看过地形之后,认为那个那个大土包是个前朝的荒塚,于是就花钱疏通了地保,将地皮买了下来。谁料刚把地皮买下,就有个跛腿的庄稼汉哭哭啼啼来搅闹,非说那个荒塚里面埋得是自己的先人。老太爷是个善心人,不跟他一般见识,于是就给他不少钱,打发他走人,让他往后不要再来搅闹。主家这番话让我师父听了后,我师父直接问他,难道就只是利诱而丝毫没有威逼?主家很是尴尬,告诉我师父,当年老太爷的确是威逼加利诱,才把事情摆平。那个来搅闹的庄稼汉本来只是跛了一条腿,等到另一条腿也被打断了,才不敢再来闹腾。”
“真他娘的缺德。”喜子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
“嗐!自古至今,不缺德哪能办事儿。”小六语带不屑地说,“主家说消停了之后,立马建宅子垒院墙,老太爷从早到晚不离开工地,就连上茅房,也要他的心腹仆人盯着干活的工匠,生怕工匠发现什么。没多少日子,宅子就盖好了,正房所处的位置,正好是那个荒塚的位置,家里人都不明白,把阳宅建在阴宅上面,这不是诚心找晦气么?然而老太爷咬定不但不会有晦气,还会兴旺家业。从此之后,正房的门整天上锁,老太爷把大钥匙随身带着,一刻也不撒手。每隔一阵子,老太爷就会把家人们都轰到跨院,并且交代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许出来。他和那个心腹仆人此时就会开锁进入正房,接着干些什么事儿,就没人知道了。我师父又问主家,难道真的不知道老太爷养血尸?主家支支吾吾,也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不肯正面回答我师父,只是央求我师父告诉他为什么他的老太爷会沾染邪气。我师父就对他说,只要经常往棺材里面灌些新鲜的人血,血尸受到滋养,就不会作祟,还能兴旺阳宅。血尸之所以作祟,是因为灌入棺材里面的并不是人血,而是牲口的污血。若是人血,血尸不会腐烂,皮肉跟活人一样。倘若是牲口的污血,血尸就会腐烂,邪气随即散发,老太爷下去之后,邪气转嫁到他的身上,血尸要借他的肉身作祟,这就是为何要将尸体烧掉的原因。我师父离开那户人家之前,没忘了将主家数落一通,为了自家人能够富贵,却要用别人的血液滋养血尸,做出这种恶举,早晚要遭报应,如今报应已经来了,一家人的好运也就到头了,往后一家人一定会霉运不断,闹不好还会家破人亡。”
“活该!”喜子气愤不平,又问小六,“哥,你刚才说我九大爷说那户人家的老太爷用人血滋养血尸,那些人血是哪来的?为什么人血变成了牲口的污血?”
“喜子,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有钱人办这种事儿,还不是轻而易举?外地逃荒的,走街串巷的,没人抚养的,乞讨要饭的,这种人多如牛毛,死了也没人追究,只要舍得花银子,想要多少有多少,道上有专门吃这碗饭的人,专管替有钱阔爷宰人买人,手黑极了。至于为什么变成了牲口的污血,我师父后来查明了原因,不是说那个死老太爷有个心腹仆人吗,他那个心腹仆人老死了后,孙子接了爷爷的班儿,继续给那个死老太爷当仆人,帮着老东西干缺德勾当。那小子不学好,让人勾搭着染上了赌瘾,欠了不少外债,债主子催得紧,他就用老东西让他买人血的银子还了债,又到宰牲口的作坊弄了两大罐子污血充当人血给了老东西。老东西老眼昏花,鼻子也不灵光,没能分辨出来,结果倒霉了。正如我师父所说,这就叫好运到头了,该着遭报应。命,这都是命!”
喜子琢磨了琢磨,又问小六:“照你这么说,铁砣山庄那个铁金川,用得也是用人血滋养血尸的法子呗?”
“估摸着差不离,不过这事儿问我白搭,你要问杨大伯才行。”
喜子很听话,问杨开山,铁金川用的法子跟六子哥所说是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