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零：获悉恶徒藏身处，只恐美酒变血酒
九爷起身过去把他拉起来，问他究竟怎么回事儿？总不能见了洋人就行这样的大礼吧？这也太给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丢脸了。九爷说完这番话，瞎老豁反倒纳闷了。他眯缝着眼琢磨琢磨滋味，尴尬地笑了起来，接着对九爷说出实情。
原来，他昨个儿在茶馆瞎白话，说洋鬼子的都是未曾开化的蛮夷，跟禽兽没太大分别，甚至还不如禽兽，禽兽尚且懂得一个窝里的不能有那种事儿，但洋鬼子不懂得，往往是儿子跟妈，女儿跟爹，姐跟弟，妹跟哥，甭管是堂兄妹，还是表兄妹，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人便宜自己人。为嘛这样儿？洋鬼子振振有词，说是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要是跟外人，血统就不纯正了，就成了串儿，说难听点儿，就是杂种。
瞎老饱一通瞎白话，把在座的列位来听他贫嘴的客爷们逗得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有位爷问瞎老饱，这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瞎老饱说这是听一个在租界打杂的朋友说的，还有报纸为证。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一张满是洋文的报纸，让大伙儿传阅着看，并告诉大伙儿，上面写得就是这么回事儿了。满纸都是洋文，谁也看不明白，瞎老饱把报纸要回来，假模假式的指着上面的洋文一行行翻译，就跟他懂那些曲里拐弯的洋字儿似的。
他还指着报纸上一个大胡子说，这个大胡子名叫达尔文，就是这个大胡子整明白了人是咋来的，说是猴子变的。要说这人都能把猴子变人的事儿整明白，一定是个明白了人吧。嘿！这人就是个大糊涂蛋，愣是娶了亲表姐当老婆，生得子女不少，要么有病，要么是二傻子。
他昨个儿刚败坏完了洋鬼子，今个儿洋鬼子就到了门上，瞎老饱以为是达尔文的亲戚来找他算账来了，所以吓得他进屋就磕头。衙门口的官老爷们都怕洋人，何况他一个大白话蛋子。
瞎老饱说出自己害怕的原因，九爷又气又乐，数落瞎老饱，往后嘴上积点德，别云山雾罩逮着嘛瞎嘚啵嘛，今天指着这张嘴混饭辙，备不住哪天让人把舌根子剪断了。
瞎老饱嘿嘿傻笑，问九爷来他的陋室有何贵干，为嘛还带着洋人呢？
九爷没接他的茬，从怀里掏出县太爷胡鼎仁亲笔写的字据，让瞎老饱看清楚了，如今他马老九是朝廷的公人了，有生杀之权，也有打人之权。
九爷问瞎老饱，见过衙门口的丘八打人之前跟人讲理么？
瞎老饱脑袋摇成拨浪鼓，说打出娘胎那天起，就没见过。
九爷呵呵一笑，用力在瞎老饱肩头上拍了一下，问瞎老饱还不明白么？
瞎老饱立马说明白明白，太明白了。他求九爷别打他，有话尽管问，自要是他知道的，他一个字都不带隐瞒的。
九爷问他，知不知道丁三套回来了。怕他忘了丁三套是谁，九爷刻意告诉他，丁三套如今改名丁从善了。
瞎老饱想都没想，马上就说不知道，真不知道。
九爷多机灵，一直在察言观色，发现瞎老饱的眼神游离，就知道这老小子没说实话。
九爷又是呵呵一笑，指着杜利普问瞎老饱，洋鬼子和衙门口的丘八，谁蛮横不讲理？
瞎老饱说，这俩玩意儿全都一个揍性，全都蛮横不讲理。
九爷又问，洋鬼子跟丘八，谁更混账？
瞎老饱说，都不是正经玩意儿，都他妈的是混账。
九爷冷笑一声，说这不就结了，为嘛要带着洋人上门，就因为洋人是蛮横不讲理的混账，带着洋人登门，就是让他帮着揍人。
说着，九爷用一根手指朝着杜利普勾了勾，问他还愣着干嘛？
杜利普也够鸡贼，立马领会了九爷的意思，不怒假怒，不凶假凶，陡地站起身，一步来到瞎老饱的跟前，一把住瞎老饱的棉袄领子，哇啦哇啦说洋话，瞪着蓝眼珠子挥拳头，作势要打人，吓得瞎老饱腿肚子转筋，一个劲儿叫爷爷饶命。
九爷这时又问了他一遍，究竟知不知道丁从善在哪里落脚？
瞎老豁还是支支吾吾不肯说。
九爷叹了口气，说自己没辙了，只能任由洋鬼子打死他了。
杜利普哇哇怪叫，双手掐住瞎老豁细如麻杆儿的脖颈子，用力摇晃。
瞎老豁吓得脸都绿了，大叫一声：“我知道！”
九爷让杜利普松开他，问他为嘛不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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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老饱说自己害怕，丁从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他担心一旦让丁从善知道是他泄了底，会要了他的老命。因此，他不敢说。
九爷让他放心，不等丁从善来要他的命，九爷就先要了丁从善的命！
瞎老饱没路可走，只能告诉九爷实话。
他说，丁从善如今住在火神庙附近，火神庙附近有十来条胡同，具体住在哪条胡同哪个院子，他不清楚。他还说，丁从善此次回来，是为了报仇而来。三年前，丁从善还叫丁三套那会儿，先打死窦四宝，夺了窦四宝的锅伙。后来只二虎为盟兄窦四宝报仇，撺掇王四祥枪挑丁三套。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说丁从善不是君子，但绝对不能善罢甘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弄死只二虎，夺回锅伙，一泄他的心头之恨。另外，他还听说了，丁从善不但要杀只二虎，要好把只二虎一家老小十三口全都弄死，要让只二虎灭门。
九爷一听，认为事关重大，只二虎尽管人品也不咋地，但起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再者他一家老小没有过错，不该因为只二虎一人而满门遭屠戮。
既然已经知道了丁从善藏在火神庙附近，那就去那附近找一找，万一碰到了，二话不必说，直接废了这个王八蛋。
瞎老饱想起一事，忙对九爷说，这两天听人说过，只二虎家里添人进口，三房小婆生了个大胖小子，好像今天就是孩子满月，只二虎邀朋聚友，全到他家喝满月酒吃羊肉席。
九爷听罢此言，说声不好，满月酒只怕要变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