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五：二人并非善男女，真亦假来假亦真

九爷这番话只为说给云翠仙听，说罢，便眯缝着眼，看云翠仙脸上的表情变化。云翠仙脸上随即现出些许惭愧之情，叹息一声后，又变成委屈模样，喃喃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压制住小翠儿。活神仙传我这套心法，看来对小翠儿没有作用。”

九爷一笑，没再多说什么。见天色不早，九爷不想在此过多耽搁，于是让云翠仙简短解说，如何接近小满，又是如何将小唐的脸变成了小满。

云翠仙说，她花银子从一个狱卒的口中打听到，小满少爷带走了小唐。于是她就去了侯四奶奶的落子馆，暗中让人替自己打响招牌，为得就是惹小满少爷来听她唱曲儿，接着她再凭借姿色接近小满少爷，待得从其口中打探到小唐的下落后，再想法搭救小唐。

天随人愿，小满少爷甘心花大把银子买下她。而后，她借酒灌醉小满，打听到小唐被关押地点之后，设法救出了小唐。可惜小唐的脸已经被毁掉，就在她痛心疾首之时，小翠儿又出现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就将小满的一张脸皮换在了小唐的脸上。就这么着，小唐变成了小满。

说得倒是轻松，换人脸皮，哪这么容易？除非有唐梦良的能耐，若非如此，绝不能把别人的脸皮换到自己的脸上。九爷知道自己多问无益，云翠仙并没有说实话，要么她深藏不露，要么有人帮她，若非如此，她不可能轻轻松松救出小唐，更不可能将小满的一张脸皮换给小唐。

九爷接着又问，小满如何是死是活，若是活着，又身在何处？

不等云翠仙说话，小唐抢话说，小满已经死了！他恨小满害过他，更恨小满玷污过翠仙的身子，怒火中烧之下，他失去理智，将小满活活掐死后，再点火将尸首烧焦，而后趁夜丢进了冰窟窿里，如今那个歹毒之人早已喂了鱼虾。接着，他问九爷，既然已经知道小满被他所害，是否要抓他见官？

九爷没说话，站起身来，对着两人说一句“好自为之”，拿起烟杆儿，兀自开门离去。

老憨在门外垂手站立，见到九爷出来后，朝着九爷憨笑，还想说几句客套话，九爷冷着脸只说一声“告辞”，便自行下楼而去。

老憨看着九爷的背影，憨笑随即变为奸笑。

一路之上，九爷脑海之中不断回忆着云翠仙和小唐两人所说的话，凭借直觉，他认为两人所说有真有假，但只要两人不再害人，过去之事也就算了。自己也不必跟他俩走的太近，越是疏远越不容易给自己惹麻烦。九爷自认自己的直觉很准，他不认为小满少爷已经遇害，应该是被关在一处极其隐秘的地方，倘若此人是个好人，势必要搭救一把，可惜此人并非善类，救出来也是个祸害，索性就让他遭点罪吧。

九爷想到这些，长舒一口气，放松放松心情，大步朝前迈进。

突然，九爷止住脚步，瞬间变为一尊泥塑，除了眼珠之外，浑身上下全部僵住。

过来好一会儿，九爷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不对啊……我怎么当时就没有想到呢！”

九爷高大的身躯终于又能动了，他用力跺了几下脚，双拳紧攥发出“咔咔”的骨节响动之声，一张大脸之上满溢愤懑之情，怒冲冲一连说了几声“糊涂”，而后重重地叹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继续顺大路朝前走去。

回到义庄之中，老兄弟洪立本竟早已在此等待。原来九爷在酒楼之时，洪立本就已经被放了出来。

见兄弟平安归来，只道是有惊无险，九爷深感欣慰，本想吩咐徒弟快些买来酒肉与兄弟畅快一饮，又一想不妥，今夜四更过后，丑妇毛艳玉要将莲儿的魂魄送还，若贪酒误事，且不是害了莲儿。

无奈，九爷只好对洪立本实话实话，今晚有要紧事，不宜饮酒，只待事成之后，再与兄弟一醉方休。

洪立本有心留下帮忙，九爷劝其先行回家跟老娘和弟妹报平安，这里的事情不必人多，人越多越是容易好事。

洪立本听从九爷安排，拜别九爷和黄三太，离开义庄回奔家中。

黄三太见洪立本走了，忙问九爷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

九爷随便几句搪塞过去，他不想黄三太掺和其中。

黄三太见九爷不肯多说，心中闷闷不乐，却又不好发作，只能暗气暗憋，咋咋呼呼拿小六撒火。

要按以往，小六早就跟他急眼了，不把他的祖宗八辈损一通决不罢休。但今时不比往日，如今自己好比一个大裤衩，甭管什么屎什么屁，全都必须兜着，谁让自己多嘴惹祸呢。等着吧，等着这件事儿过去之后，小六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到时候不把你们骂个七窍生烟，小六爷绝不罢休！

眼见天色逐渐变黑，九爷好心让黄三太回家歇着。

黄三太本就心中憋着火，一听九爷不让他掺和今晚之事，真好似火烧浇油，火苗子腾的烧到顶梁门，猛抬左掌重拍一记桌案，好大力气，好悬没把破桌子破塌了。陡地站起，抖一抖熊一般的壮实身躯，刹一刹腰间板带，怪眼圆翻瞪着小六狠狠地凶一句：“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当我稀罕在你这死人窝子里呆着呢！”

凶完之后，晃动身躯，气呼呼而去。

九爷无奈一笑，明白他是指桑骂槐，但也不恼。九爷明白黄三太是个牲口脾气，说尥蹶子就尥蹶子，尥完蹶子吃些草料睡上一觉，就把今儿的事儿忘了，再见面儿该说说该笑笑，跟没事人一样。

见天色已然完全黑沉下来，九爷让小六烧火热饭。饭菜摆上桌，九爷只喝了一碗粥，便坐在一旁抽旱烟。

见师父只吃这么少，就知道师父有心事，但也不敢问，因此全都没好意思多吃。

九爷一袋烟抽完，喊过小臭和袁胖子，让他俩去一趟红玉婶婶家把莲儿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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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要把莲儿喊来，小臭顿时屁眼儿乐开了花，催着袁胖子快走。

小六心中委屈，以往这种事儿都是交给他去办，现如今自己好比打入冷宫的妃子，已经不受宠了。心里别扭，一张脸耷拉老长，耍性子故意弄出声响，只为引起师父注意。

九爷知道这臭小子没憋好屁，等着自己哄他，但九爷偏偏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任由他呼哧呼哧喘牛气。

“师父。“

随着一声甜甜地喊叫，莲儿好似一只燕雀，欢快地飞着到了屋中，进屋之后，扑倒九爷的双膝上，做撒娇状。

小臭紧随其后，一张脸好似狗不理包子，愣是乐出来十八个褶儿。

不见袁胖子，不用问，胖子跑不快，远远被落在了后面。

九爷粗糙的大手在莲儿的秀发上爱抚着，一脸慈爱地看着莲儿，心说莲儿若真的是这种活泼的性子，倒也真是招人疼爱。只可惜这个丫头并不是真正的莲儿，不过是借了莲儿身子的小妮儿罢了。

听着她咯咯不停地笑声，看着她天真活泼的样子，九爷心中不免涌起伤感，待得四更天，毛艳玉把莲儿魂魄送回来之后，小妮儿就不能再借用莲儿的身子了，可怜的小丫头又要变回一具无血无肉的魂灵儿，为不使她变成游魂野鬼，就必须把她暂且收起来，九爷实在于心不忍，奈何人鬼殊途，又不得不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