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朝堂之上,未尽言语。
傍晚下值前,顺德帝将几位老臣请来,说了要南下亲征之事。
王焕眼皮一跳,连忙跪地请顺德帝三思。
旁人眼观鼻鼻观心,也跟着跪了。
殊不知,正是这一跪,戳中了顺德帝的逆鳞。
桌案上的折子哗啦啦的掀了一地,顺德帝怒道:“你们是他王焕的臣,还是朕的?”
这话诛心,无异于将王焕置于火上烤,说他谋逆。
殿阁之内气氛凝滞,针落可闻。
沈槐序被请去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顺德帝让人将他请来,自也是有盘算的。
除了李甫宰,他是唯一一个让赞同顺德帝杀宁王的。
虽是顺德帝未纳其言,去岁将宁王阖府放了,但也将人圈禁在了自己眼皮底下。
“臣沈槐序,参见陛下。”
“沈卿不必多礼,起来吧。”
沈槐序颔首低眉,拢袖而起,眼底掠过些嘲讽凉意。
“朕要御驾亲征,收黔、平两地之势,爱卿以为如何?”顺德帝目光烁烁问。
沈槐序稍擡眼,沉吟一瞬,道:“师出何名?”
顺德帝心中松了两分,这才是他的臣子,而不是以先帝托孤之名,处处行挟制之事的肱股之臣。
“黔平二王杀了朕派去的通判,不遵圣命,意图谋逆。”顺德帝慢条斯理道。
沈槐序似是想了想,跪地叩首道:“臣恭候陛下凯旋。”
从明晖阁出来,衆人沉默着离去。
王焕神色默然,一人行走在最后,挺直了大半辈子的腰背,此时竟是有些佝偻,显出苍老年岁来。
神思不济,脚下不稳,身子踉跄一瞬,被身后疾步行来的年轻人搀扶住了手臂,身子方才站稳。
“王相仔细脚下。”
王焕侧首,瞧向这个眉眼与从前同窗有七分像的儿郎。
比起躬宁侯,眼前之人少了些意气风发,沉稳,内敛,那双眸子黑而深,沉得让人瞧不清。
王焕深吸口气,语气苍凉问:“你可知,御驾亲征……”
话出口,却是说不下去了。
顺德帝无子嗣,谁知这一战如何?
国祚未稳,他怎敢啊……
“拦不住。”沈槐序淡淡道。
王焕慢慢点点头。
明哲保身,无甚错也。
宫道幽长,那背影不免显得凄凉。
沈槐序静静瞧着那道身影远去,擡眼望了望宫檐飞燕,提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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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帝亲征之事,不出一日,满城皆知。
姜芷妤听沈槐序的话,将茶楼关了,堂倌儿对外说,娘子要整治,闭门半月。
确也如此,姜芷妤受那日几个贵女的牵线,认得十几个或善音律,或善笔墨书画的姑娘,有意将‘勒马听风’辟出一半来,给姑娘们作画用。
本也是要茶楼闭门几日休整的,可她趴在柜台前,却是提不起劲儿来。
沈槐序被点名伴驾。
莫说是她,便是平日里见着沈槐序酸的姜老三都面色担忧。
他就是从沙场上回来的,怎会不知其中兇险?
脸上那道骇人的长疤便是那时所留,一只眼险些瞎了。
他尚且如此,沈槐序这个肩不能抗的呢?
可这些话只能想想,哪里能说出来?
沈槐序今日又进了宫。
顺德帝的动作很快,调兵遣将,押送粮草,并未询问几位阁臣意见,便定下了人选。
又是黄昏日暮,衆人散去。
王焕回头,想与缓缓行来的年轻人叮嘱句什麽,最后还是什麽都没说,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