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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龙朱(2)

第16章龙朱(2)

“我的主,我的神,在你面前我永远卑小。谁人敢在你面前平排?谁人敢说他的尊严在美丽的龙朱面前还有存在必须!谁人不愿意永远为龙朱作奴作婢?谁……”龙朱用顿足制止了矮奴的奉承,然而矮奴仍然把最后一句“谁个女子敢想象爱上龙朱?”恭维得不得体的话说毕,才站起来。

矮奴站起了,也仍然如平常人跪下一般高。矮人似乎真适宜于作奴隶的。

龙朱说:“甚么事使你这样可怜?”

“在主面前看出我的可怜,这一天我真值得生存了。”

“你人太聪明了。”

“经过主的称赞呆子也成了天才。”

“我说的是毫不必须的聪明。是令人讨厌的费话。我问你,到底有甚么事?”

“是主人的事,因为主在此事上又可见出神的恩惠。”

“你这个只会唱歌不会说话的人,真要我打你了。”

矮奴到这时才把话说到身上。这时他哭着脸,表明自己的苦恼和失望,且学着龙朱生气时顿足的样子。这行为,若在别人猜来,也许以为矮子服了毒,或者肚脐被山蜂所螫,所以作成这神气,表明自己痛苦,至于龙朱,则早已明白,猜得出矮子的郁郁不乐,不出赌博输钱或失欢女人两件事。

龙朱不做声,高贵的笑,于是矮子说:

“我的主,我的神,我的事是瞒不了你的。在你面前的仆人,又被一个女子欺侮了!”

“得了,谁能欺负你?你是一只会唱谄媚曲子的鸟,被欺侮是不会有的事!”

“但是,主,爱情把仆人变成一只蠢鸟了。”

“只有人在爱情中变聪明的事。”

“是的,聪明了,仿佛比其他时节聪明了一点点,但在一个比自己更聪明的人面前,我看出我自己蠢得象一只猪。”

“你这土鹦哥平日的本事往什么地方去了?”

“平时哪里有什么本事呢!这只土鹦哥,嘴巴大,身体大,唱的歌全是学来的歌,不中用。”

“把你所学的全唱唱,也就很可以打胜仗。”

“唱虽唱过了,还是失败。”

龙朱皱了一皱眉毛,心想这事怪。

然而一低头,望到矮奴这样矮;便了然于矮奴的失败是在身体,不是在歌喉了,龙朱微笑说:

“矮东西,莫非是为你像貌把事情弄坏了。”

“但是她并不曾看清楚我是谁。若果她知道我是在美丽无比的龙朱王子面前的矮奴,那她早被我引到黄虎洞做新娘子了。”

“我不信。一定是土气太重。”

“主,我赌咒。这个女人不是从声音上量得出我身体长短的人。但她在我歌声上,却一定把我心的长短量出了。”

龙朱还是摇头,因为自己是即或见到矮人站在面前,至于度量这矮奴心的长短,还不能够的。

“主,请你信我的话。这是一个美人,许多人唱枯了喉咙,还为她所唱败!”

“既然是好女人,你也就应把喉咙唱枯,为她吐血,才是爱。”

“我喉咙枯了,才到主面前来求救。”

“不行不行,我刚才还听过你恭维了我一阵,一个真真为爱情绊倒了脚的人,他决不会过一阵又能爬起来说别的话!”

“主啊,”矮奴摇着他那颗大头颅,悲声的说道,“一个死人在主面前,也总有话赞扬主的完全美好,何况奴仆呢。奴仆是已为爱情绊倒了脚,但一同主人接近,仿佛又勇气勃勃了。主给人的勇气比何首乌补药还强十倍。我仍然唱去了。让人家战败了,我也不说是主的奴仆,不然别人会笑主用着这样一个蠢人,丢了郎家的光荣!”

矮奴于是走了。但最后说的几句话,却激起了龙朱的愤怒,把矮子叫着,问,到底女人是怎样的女人。

矮奴把女人的脸,身,以及歌声,形容了一次。矮奴的言语,正如他自己所称,是用一枝秃笔与残余颜色涂在一块破布上的。在女人的歌声上,他就把所有青石冈地方有名的出产比喻净尽。说到象甜酒,说到象枇杷,说到象三羊溪的鳜鱼,说到象大兴场的狗肉,仿佛全是可吃的东西。矮奴用口作画的本领并不蹩脚。

在龙朱眼中,看得出矮奴有点儿饥饿,在龙朱心中,则所引起的,似乎也同甜酒狗肉引起的欲望相近。他有点好奇,不相信,就同到一起去看看。

正想设法使龙朱快乐的矮奴,见说主人要出去,当然欢喜极了,就着忙催主人出寨门往山中去。

不一会,这郎家的王子就到山中了。

藏在一堆干草后面的龙朱,要矮奴大声唱出去,照他所教的唱。先不闻回声。矮奴又高声唱。过一会,在对山,在毛竹林里,却答出歌来了。音调是花帕族中女子悦耳的音调。

龙朱把每一个声音都放到心上去,歌只唱三句,就止了。有一句留着待答歌人解释。龙朱就告给矮奴答复这一句歌。又教矮奴也唱三句出去,等那边解释。龙朱的歌意思:是凡是好酒就归那善于唱歌的人喝,凡是好肉也应归善于唱歌的人吃,只是你娇好美丽的女人应当归谁?

女人就答一句,意思是:好的女人只有好男子才配。她且即刻又唱出三句歌来,就说出什么样男子方是好男子。说好男子时,提到龙朱的大名,又提到别的两个人的名,那另外两个名字却是历史上的美男子名字,只有龙朱是活人。女人的意思是:你不是龙朱,又不是xxxx,你与我对歌的人究竟算什么人?你胡涂,你不用妄想。

“主,她提到你的名!她骂我!我就唱出你是我的主人,说她只配同主人的奴隶相交。”

龙朱说:“不行,不要唱了。”

“她胡说,应当要让她知道她是只够得上为主人擦脚的女子。”

然而矮奴见龙朱不作声,也不敢回唱出去了。龙朱的心深沉到刚才几句歌中去了。他料不到有女人敢这样大胆。虽然许多女子骂男人时,都总说,“你不是龙朱”,这事却又当别论了。因为这时谈到的正是谁才配爱她的问题。女人能提出龙朱名字来,女人骄傲也就可知了。龙朱想既然这样,就让她先知道矮奴是自己的用人,再看情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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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矮奴依照龙朱所教的,又唱了四句。歌的意思是:吃酒糟的人何必说自己量大,没有根柢的人也休想同王子要好,若认为搀了水的酒总比酒糟还行,那与龙朱的用人恋爱也就很写意了。

谁知女子答得更妙,她用歌表明她的身份,说,只有乌婆族的女人才同龙朱用人相好,花帕族女人只有外族的王子可以论交,至于花帕苗中的自己,为预备在郎家苗中与男子唱歌三年,再预备来同龙朱对歌的。

矮子说:“我的主,她尊视了你却小看了你的仆人,我要解释我这无用用人并不是你的仆人,免得她知道了耻笑!”

龙朱对矮奴微笑,说:“为什么你不应当说‘你对山的女子,胆量大就从今天起始来同我龙朱主人对歌’呢?你不是先才说到要她知道我在此,好羞辱羞辱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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