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十八章慢条斯理
乌云越来越低，几乎快压到山顶上了，这让稍稍有点上了年岁的玄机子略感到腰背有些酸痛，这还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好在后来随着王老道习武多年，这身子板算是渐渐硬朗了起来，但王老道活着的时候说过，一旦到了每年春秋风雨四起的时候，玄机子还是要多留在屋内，尽量不要外出。但今天看来想要在屋里老老实实的打坐是不太可能了，眼前站着四个人，分别是钱凤、小蝴蝶、何志毅和老熊。
“道长。”何志毅说话的时候尽量放平了语气，但内中的急躁仍然无法全部掩盖，“并非是我杞人忧天，实在是事实如此。我刚刚与钱大夫也谈过，今天这一仗团长有些操之过急了，突然把老营里的兵力全都抽走，万一鬼子来攻山怎么办？”
“无量天尊。”玄机子宣着一声道号，顺便清了清嗓子，“山人自有妙计。”
“不就是山上的毒……按你们说的，黑老太太的仙雾。”何志毅差点顺嘴说成“毒雾”。但他也知道，山上山下的道士们对于这些股毒雾非常的看重，里面有迷信色彩存在。更何况自家的团长就是道士出身，何志毅虽然不信道，却也不想因为言语上的事与玄机子起什么冲突，所以立刻改口，“但你们圣清宫加在一起才多少人？年轻力壮的又全部被编入了玄真子的侦察连，也全都下山了。我听朱总监说过，你们的常规战术就是一旦日军攻山的话，就立刻退入到圣清宫里面去，反正日军是破不了这仙雾的。但我个人认为，一时有一时之战，一时有一时之法。当初王老道定下这个战术不是不对，而是当时的穷党人少，想撤也快。现在独立团有多少人先不说，老营里面的东西又有多少？作战室里面的军事地图、沙盘，这些可全都是军事机密，咱们的排兵布阵全在那里，万一落在鬼子的眼里，老营不攻自破。这些全都能带到圣清宫里面去吗？那需要多少人力？”
“也有些道理。”听着何志毅腾腾腾说了一大通，玄机子迷着眼睛，似听非听，即象点头又象摇头，让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说，你到是拿个主意出来呀。”小蝴蝶最是心急，一看玄机子这慢条斯理的，何志毅不说话，小蝴蝶先叫了起来，“论辈份，田豹子叫你一声师兄。现在能打仗的全下山了，老营里面就属你官最大辈份最高，人家何主任这问你呢，你到是说话呀。”
“无量天尊……”玄机子又来了一声。
“哎呀，你都能把人急死。”小蝴蝶就差伸手去揪玄机子的胡子了。
其实何志毅的话是没什么错的，王老道制定下的战术，能打则打，打不过就退兵圣清宫，以黑老太太仙雾挡住鬼子，鬼子拿王老道也没办法。但今时不同往日，田豹子执掌独立团之后，家大业大，可不象以前一样三两百人说退就退的。凡事总要先做个准备才行，临时抱佛脚哪来得及？
“诸位稍安勿躁。”可不管别人有多急，玄机子仿佛入定一般，盘腿坐在土炕上，说起话来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念经呢。
而且小蝴蝶也说了，这玄机子是全独立团辈份最高的，打不得骂不得，和他着急也不敢动手。偏偏这个时候，这老家伙的懒劲似乎还犯了，稳稳的坐在那里，随时都要睡着一样。
“不就是穿行仙雾吗？”其实玄机子早就听明白几个人的意思了，可越听越不着急，又低头思量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了左手。
何志毅等人一愣，以为玄机子这是要下什么命令呢。哪知道玄机子手掐法诀，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在算些什么。过了足足有三分钟，玄机子这才睁开眼睛：“刚刚贫道心算一封，上兑下震，左亁……”
“你拉倒吧。”一直没说话的钱凤都忍不住说话了。大伙这都急着呢，可到好这老道还有心思算卦？手指头伸那么长，掐来掐的，还说是心算，蒙人也不带这么整的吧？钱凤是在奉天上过学堂的人，对于这一套根本就不信。一巴掌把玄机子的手拍掉，钱凤想喊但还是忍住了，尽量平静的说道，“道长，我们的意思就是未雨绸缪。鬼子不来打老营那当然好，可万一要来了，咱不能事先没有准备。这样，你派人把圣清宫里的道长都叫来，不是喝了符水就能过仙雾吗？咱们现在就把符水做好。一旦鬼子来攻山了，咱们也省得手忙脚乱不是？”
钱凤这话一说完，众人纷纷点头，话都到这个份上了，玄机子就算老糊涂也能听明白吧？
哪知道玄机子看了钱凤半晌，又低头思量了一下，这才勉强说道：“钱大夫的话自然在理，贫道明白。也罢，既然如此，待贫道作法……”
“作……作啥？”何志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作法呀！”玄机子奇怪的看着何志毅，“既然是符水，难不成烧两刀黄纸就行了？贫道自然是要作法内通阴阳、外联三界。那符纸其实并非是贫道所画，而是黑老太太借贫道之手而为，这其间的奥妙非同小可，不足为外人道也。尔等不知也就罢了，但一会儿贫道作法之时万万不可喧杂吵闹，若是惊了黑老太太的仙驾，就是贫道也吃罪不起。”
说着话，玄机子总算是从炕上下了地，穿好了麻鞋。先是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呼出，如此三番，一张原本懒洋洋的脸却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作不作法的钱凤与何志毅一样，根本不信。哪知一边的小蝴蝶和老熊却凝重了起来，小蝴蝶拉着钱凤，老熊拉着何志毅退到了屋子的角落。
这唱戏的没有不拜祖师爷不拜神明的。二人转的起源现在已经不可考研，但有一种说法是二人转是深山里的采参客发明的。当时在深山老林里面采参，山高林密，哪怕是近在眼前有时候都看不见人影，彼此之间只能以呼喝之声联络。这一来二去的，就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叫喊之声，渐渐的发展成了二人转。当时在东北地区，人参又叫棒槌，所以也有人把二人转称为棒子戏，祖师爷就是万年参仙。
除了棒仙之外，走江湖之人，那财神爷、土地公拜得多了，到了什么庙就烧什么香，五花八门的规矩多如牛毛，要说对这仙家神明不可能不信。
至于老熊就更不用说了，当土匪的哪有不拜山神的？此外，各绺有各绺的不同，有供奉关帝爷的，有供奉岳爷爷的，还有供二郎神的，供哪吒的，甚至还有供黄大仙的，不一而足。而且这种供奉都是真心供奉，绝不是说说就算了。
因此上，这玄机子一脸宝象庄严站在屋中，虽然还没说话，小蝴蝶和老熊却都紧张了起来，分别拉着钱凤和何志毅不松手，生怕这二位一个言语上的不敬得罪了仙家，再让独立团遭了什么飞来横祸，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被小蝴蝶和老熊一弄，钱凤与何志毅也都有点紧张了。
要知道，这圣清宫存在的年头可是太过久远了，甚至比古佛寺还要长，千百年来圣清宫香火不断，信徒如雨，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钱凤小的时候还陪着她娘来圣清宫烧过香、磕过头呢。
一看玄机子这个架式似乎还真要开坛作法一般，钱凤深吸了一口气。暗想如果说这世上真有道家法术的话，那还要医学干什么？可话说回来，自己学的医学基本都是西医，自己有一位老师就是日本人。就目前来说，日本的医学是远超中国医学的，但日本鬼子到现在都破不了黑老太太仙雾，而圣清宫的道士却在雾中来去自如，这又说明了什么？
不管别人怎么想，玄机子站在屋中足有一袋烟的功夫，不知道的还以为玄机子是站着睡着了。何志毅又想说话，老熊连忙捂住了何志毅的嘴，在何志毅耳边低声说道：“别出声，道长这是在运气呢，一会儿定有异相。”
“呼。”屋中的玄机子终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而后睁开眼睛，“好了，这番气息总算是通畅了。待贫道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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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直绷着的老熊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何志毅与钱凤更是哭笑不得。
小蝴蝶上前一把将玄机子拉住：“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这装神弄鬼的？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沐浴更衣？”
“哎呀……”玄机子不慌不忙，“这开坛作法哪能儿戏？仙家符水是说得就得的？年轻人，不要毛毛躁躁……”玄机子连扯了两下，见小蝴蝶还是拉着他的衣角不放，不由得皱起眉头，“不得放肆！”
话音未落之时，门外但听一声惊雷传来，仿佛地动摇一般，小蝴蝶吓得花容失色连退了几步。
玄机子却好整以暇：“不知深浅！这可不是贫道动怒，却是黑老太太发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