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山间怪人
北地的春风柔中带刚，枝头的嫩叶虽然挣扎着冒出些新绿来，却转眼间又在春风中瑟瑟发抖。一场倒春寒突然袭来，冷硬的北风似乎并不甘心就此蛰伏，偏又凶狠狠的将些雪花夹杂在雨点当中，啪啪作响的打在辽西的大地上。此时应是晌午，但天色阴沉沉的，厚厚的乌云中连一丝阳光也透不出来。有人正吃力的从山弯处走过来，雨雪打在单薄的身上，走出几步便将要滑倒。但那人却努力的掌握着平衡，用浑身的力气使身上那个有些臃肿的包袱不掉落到地上，似乎那沉重的包袱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得多。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山路，原本少有人至，此时便只有这人摇摇晃晃的走着。一身灰布的短衫已经被雨雪打透，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庞也因为冷风的抽打而显得苍白失血。
“呼……呼……”那人重重的喘着粗气，右手仍然死死的抓着背后的包袱，又伸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半冰半水，连温度都感觉不到。他又抬头看了看，这里就是闾山山脉，绵延辽西的闾山看上去仿佛无边无际。
他又伸左手在怀里反复的摸了摸，许久才摸出一支指南针来，左右的摇晃着，似乎在找准方向。等确定了北边所在，他才将指南针收起，又伸手去摸腰间的水壶。但水壶里发出“咚咚”的声音，显然已经一滴水都不剩了。
他有心休息一下，身后的包袱已经压得他实在喘不过气来，可是满地的泥泞，他想了又想，却不想将包袱放在泥水之中。无奈之下，只得紧咬牙关，继续往北边一步一歪的走了过去。只是这漫漫的长路，似乎永远也没有个尽头。
“这……这……”他又走了一段路，浑身的力气象被抽干了一般，他勉强用左手扶住一株大树，自言自语，“这是哪呀？这是哪呀？”
“这里叫北道地，再往前走就到星星屯了。”有人闷声闷气的回答。
听到有人说话，他吓了一跳，急忙扭过头去，却不知何时身后居然冒出一个人来。若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也就罢了，偏偏那人生得牛高马大，如同一只黑熊精一般，突然立在他的身后，正咧着一张血盆大口冲着他笑呢。
不笑还有三分人样，一笑七分象鬼，那人本就筋疲力尽，突然被身后之人一吓，不由叫了一声：“山鬼……山鬼来了……”喊罢，两眼翻白，竟一下子晕了过去。
人向后仰，背上的包袱太重，到是包袱先往地面砸了过去。眼见得包袱要落在泥水当中，林中人影一晃，又有人跳了出来，一把将此人接住，嘴里却骂道：“我说韩大肚子，长得难看就算了，你闲着没事出来吓人干啥？你看看，这又活活吓死一个，阎王爷都给你记着呢，早晚有一天和你好好算算帐。”
韩大肚子却不服气：“老子在喜峰口杀了少说五六十鬼子吧？光鬼子军官就得打死十多个，阎王爷不夸我也就算了，还敢记我的帐？不怕我把阎罗殿给捅翻了？”嘴上是这么说，但还是看了一眼那人，“不是……田豹子你给好好看看，这人真死了咋的？”
田豹子扶住那人却觉得非常吃力，不是此人有多重，而是背后背的包袱太重了。看这人的样子也就三十岁不到，身体尤其单薄，真是难为了居然能背着一个这么重的包袱行走。田豹子一摸此人的心口窝，到是还有些热气，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便对韩大肚子说道：“瞅啥呀？还不快接一把？这本来都快到家门口了，又让你弄出事来。你等回去的我和四丫头说说，看她还搭不搭理你。”
韩大肚子一把将那人背后的包袱接过来，不想用失了力气，他也没想到这包袱居然这么沉重，差一点掉在地上：“这啥玩意啊？这么沉？我看看。”说着话，就欲将包袱打开。
“你给我住手。”田豹子喝了一句，“人家晕过去了，你翻人家包袱？这是人干的事吗？我告诉你，咱现在是抗日的队伍，可不是土匪了。你再动手？你再动手，立马给我滚犊子。咱们规矩就得立好，你敢把包袱打开，按军规这就算是抢劫老百姓。”
从喜峰口回来之后这一路上，田豹子与李森和钱龙聊过好几次，觉得人家西北军打仗这么厉害，一方面是人家训练严格，另一方面肯定就是严明的军纪。那大刀队三千多人被上万的鬼子包围，从三千杀到只剩一千，却没有半个逃跑的，要是没有严明的军纪，哪会如此？
这一次西北军给田豹子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多了，他暗下决心非要把自己的独立团打造成西北军那样的铁血军队。所以，关于军纪的事情，他是和李森反复商量过的。李森是军校教官出身，对于军纪怎么会陌生？而军纪的重要性，他比谁都了解。对于田豹子的说法举双手赞成！
不过尽管独立团隶属于东北军，但是环境特殊，属于敌后武装，也不能照搬东北军的军规。所以回来的路上，田豹子三人反复研究，设下了十数条适合独立团的规矩。其中便有这不许拿老百姓东西的一条！
一看田豹子翻了脸，韩大肚子脸色变得讪讪的，反手将那沉重的大包袱扔在自己身上：“看看还不行咋的？啥宝贝疙瘩？熊样吧，不看就不看，这回你求我看，我都不看。”说完，气呼呼的背着包袱往老营方向就走。
田豹子在后面背着那人，只觉得那人浑身冰冷，衣衫都被风雨打透了。暗想也不知此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雨雪交夹的天气居然一个人在深山里专挑小路行走。看样子这是在绕着鬼子的哨卡前行的，那包袱虽然不让韩大肚子打开，但其实田豹子的心里也是痒痒的。不过想了又想，这自己刚立下的规矩，自己就给破坏了，那以后光是自己就看不起自己啊。
再一想，此人既然行动躲着鬼子，那就算不是抗日军队当中的人物，想必也是与鬼子有仇的，自己到是应该救上一救。还好，这一路上田豹子一直小心翼翼，他让李林和钱龙带着人先回老营，自己却带着韩大肚子多走了几步，想先观察一下附近的情况。
赵登禹说过，鬼子在得知田豹子不在老营之后，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一定会攻打老营。所以在田豹子想来，这附近的鬼子兵肯定是不少。在回来的时候，田豹子和李森是打算先打一场硬仗解救老营，不想田豹子带着韩大肚子从牵马岭都走到星星屯了，除了见到两个鬼子新修的炮楼之外，却是半个巡逻的鬼子兵都没见着。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却在山里发现这个奇怪的人，难不成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存在？
过了晌午之后，田豹子与韩大肚子终于回到了老营，远远还未进门，就见老营的营头上有几处新修的样子，应该是被炮弹打的。说明鬼子肯定是来过，又似乎被李白脸等人杀退了。田豹子暗暗奇怪，这李白脸啥时候长本事了？在鬼子的炮火之下，居然还能死守老营？
营门前早有人看到，旁人还未有什么动作，却有人先一步跑了出来。本来手中还拿着个油纸伞，只是跑得太急，风雨又大，竟将油纸伞吹开出去。其实就算是纸伞不飞，田豹子又如何看不出来，正是钱凤冲自己跑了过来，不由得眼窝一热。在前线的时候，那一场大战，还想着要和鬼子同归于尽，此时却想若是自己真的死了，不是辜负了钱凤的一片心意？
待钱凤跑到田豹子面前时，脸上已分不出哪是雨水哪是泪水，只不管不顾的扑在田豹子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田豹子身后还背着一个人呢。一看钱凤扑过来，田豹子也是心神激荡，伸双手迎住了钱凤，二人才要搂在一起，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那人已经掉在了泥水之中。只是看样子实在过于虚弱，掉在地上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连哼都未哼一声。
“这谁呀？”钱凤自己也吓了一跳。
“管他是谁呢！”田豹子还顾得那么多？好容易美人在怀，天王老子也得给我靠边站，不由分说将钱凤搂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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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营门前传来一阵起哄的声音。知道田豹子回来了，那李白脸、齐三泰、曾家兄弟还有玄机子等人全出来迎接，一看这样情形，也不知谁先给的哄，后面的顿时哄成一片，把雨声都给盖住了。
李森到还是表情严肃，钱龙这脸上可有点挂不住了，不想旁边许三姑突然笑道：“这以后钱参谋长又成了团长的大舅子，这独立团到底听谁的？”
“啥大舅子？谁是他大舅子？”钱龙可是落不下这个脸子来，“自古长兄如父，这门亲事，我还没点头呢！”
“没用。”许三姑可不给钱龙留什么面子，“这大庭广众之下，兄弟们都看着呢，你妹子不嫁给田豹子，就只能留在家里当老姑娘了，谁还敢娶啊？”
“我……”钱龙一时语塞。其实打从钱龙的心里，最初的时候，他最希望妹子能嫁给李森。但现在人家李森与小蝴蝶已成一双，钱龙还能说些什么？
别看田豹子还是个什么团长，钱龙可从来没把田豹子放在眼里。正自懊恼的时候，李森突然说道：“团长背着的是什么人？快点接过来，似乎是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