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父子相认
这话若是别人喊，田豹子必是全然不理，于他眼中看来，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比布日德古来得重要。但此声音一传过来，田豹子却是心头一喜：“钱凤？你快来看看，老英雄怕是不行了。”打马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钱凤。钱凤是懂得医学的，一看田豹子要用银针来刺布日德古的百汇之处，知道田豹子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只是这一针一旦刺下去，那布日德古无论醒与不醒，这条命却是彻底没了。医者父母心，钱凤又是个心软的姑娘，哪里能不拦着？
“我哥让我告诉你……”钱凤来到田豹子身边有话要说，可抬头一看，马司令等人她却不认识，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在田豹子耳边耳语了几句。
“真的？”其实刚刚车队过去的时候，田豹子也不是没看见，当时那心里是瓦凉瓦凉的，只以为来盘山县这么好一顿折腾，不但空手而归，还失去了布日德古。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回丢人丢大发了。
如今听钱凤一说，那物资车是被钱龙开走的，田豹子不由得心头大喜：“好，我就知道你哥不是个白吃饭的。这小子，真是狗屎命啊，老子我在前面拼死拼活，他在后面捡洋落儿，嘿……他娘的……”
田豹子这边有点语无论次，钱凤的脸可是沉下来了：“你咋说我哥呢？”
“我……我错了，我错了……”田豹子自知说走了嘴，抬起手轻轻的在自己的脸上虚打了两下，“我这不是高兴嘛，一时说走嘴了。你放心，你哥这份功劳我记着呢，等回了牵马岭我给他报个头功，他要啥我给啥。”
“我哥还指望你封赏？美得你！”钱凤这才转了脸色。又看了看布日德古，“你刚才是要银针刺穴？”
“恩。”物资的事情一旦落了地，田豹子又愁眉不展的看着布日德古，“没别的办法了。我虽然学了十数年的医术，可布日德古受伤太重，体内淤血。我现在又没有什么放血的办法，反不如……反不如让他把遗言说了……也算……唉！”
钱凤探了探布日德古的鼻息，又翻了翻布日德古的眼皮，脸色也凝重起来：“瞳孔都扩散了，从医学角度来说，他现在已经死了。”
“不会，他还活着。”到是宝日丰城挤了过来，一脸焦急的看着田豹子，“团长，布日德古是草原的英雄，他要是死了，王爷怎么办？王爷不能没有布日德古啊。”就算是宝日丰城也知道，这一路从草原杀过来，要是没有布日德古出谋划策的话，他们这些人早就让鬼子给灭了，哪能活到今天。
“不管那么多了！”田豹子到是发起狠来，“诸葛亮死前还能遗计斩魏延呢。我先把他弄醒再说，他要是有什么遗计，回头等小王爷醒了，你再和小王爷说！”说罢话，田豹子不再顾忌，手中银针一闪，直直的插入了布日德古的顶门。
众人暗中惊呼了一声，这一针要是扎错了，布日德古可就直接死掉了。
然而就在银针刺入的同时，布日德古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而后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红晕，眼睛居然也慢慢睁开了。
马司令等人在一旁看得真切，暗中惊讶这银针刺穴之妙，同时也知道这是布日德古回光返照，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缓了。
布日德古睁开眼睛，茫然的看四下看看，虽然眼睛睁得挺大，但看来视物已经不清了，他过了一会儿才认出眼前之人是田豹子，不由得一阵激动，脱口说道：“儿啊，这是哪里？你……你也到这阴曹地府来了？”
张口就称“儿啊”，田豹子自己也愣了一下。一般来说，银针刺穴会激起人体最后的本能，这时候人的头脑反而是清醒的，怎么布日德古居然开始说胡话了呢？
然而布日德古却不等田豹子回话，自己却继续说道：“儿啊，怎么？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吗？”
钱凤看布日德古的眼中已经泛起了红光，不似神志模糊的样子，不由得迟疑的看向了田豹子：“他是你爹？”
“没错，我就是你爹。”布日德古却道，“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只看你第一眼的时候，便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在河湾码头上，我听你唱那一句二人转，就更加肯定了。你知道吗？那一段，便是当年我唱给你娘听的。你姓田，是随了你娘的姓氏，我就知道，你娘到死也是不肯原谅我的。”
布日德古的声音不高，但听在田豹子的耳朵里却如炸雷一般，他晃了晃脑袋：“你……你……”
“当年我空有一身功夫，只觉得天大地大，好男儿自当无所不为。哪知道，到头来穷得一无所有。你娘是戏班的台柱子，那班主要三百大洋才肯让我娶了你娘，三百大洋……我竟被三百大洋逼得一夜白头。”布日德古的声音慢慢放低，许多年前的回忆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我和人去跑马帮，关里关外，雪山草原，我都去了，只为那三百大洋。没想到在蒙古草原上遇到了马贼，货物被抢了不算，我身中七刀，要不是老王爷救了我，我又哪里活到现在？”
“所以，你就留在草原，不再回来找我和我娘了？”田豹子却一瞪眼睛，“你知道我娘后半辈子是怎么活的？你知道我娘为什么把我送进道观？你知道我这二十多年的苦是怎么受的？你知道……”
“豹子哥！”钱凤的眼圈到是先红了，她轻轻的拍了一下田豹子。
“找过，我回来找过……”布日德古说道，“我在草原养伤两年，身体才缓过来，便立刻回去找你娘，可是……可是戏班子走南闯北，今天说是在热河，明天又说到了鞍山，我就那样追啊……找啊……我竟不知，我居然还有了儿子……。后来我听说戏班子散了，再也打听不到你娘的踪迹，我知道我这辈子是欠了你娘的，她恨我也是应该的。你姓田，没错，你是应该姓田，我只生了你，却从未养过你，我终究不配给你当爹。”
田豹子紧紧的咬着牙关，他从未想过还有一天能见着自己的亲爹，更不知道当儿子的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谁对谁错，不过造化弄人罢了！
怪不得布日德古几次三番的救自己，甚至不惜与小王爷翻脸，绞尽脑汁为自己出谋划策，又拼死留在河湾码头拖住鬼子的脚步，为自己创造追击物资车的机会。田豹子后知后觉，一直还在奇怪，怎么老天爷就派下这么一位贵人来助自己，现在方知，那是亲爹在帮儿子。此时方知要不是亲爹，谁会这么替你卖命？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奇怪，当儿子的未必能一眼认出老子，可当爹的就算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儿子，却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你……还是不愿意叫我……叫我……咳……”一股血沫子从布日德古的嘴里涌了出来，他现在内脏出血十分的严重，已经逆血上行，时间无多了。
“爹！”田豹子大叫一声，那泪水终于忍不住，啪哒啪哒的掉了下来。
“好，好孩子……”布日德古一阵激动，似乎挣扎着想要起来，但终是身虚弱，又哪里站得起来？他最终只是勉力的抬起手，在田豹子的额头上摸了摸，“老天爷待我不薄，能让我死前见到自己的儿子，我这辈子，够了……够了……”
“爹，你坚持住，我非救你不可！”田豹子胡乱的又抽出一支银针来，想要救治布日德古，然而茫然之下又不知道这一针应该刺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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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能听你叫一声爹，我就知足了。”布日德古的脸上却是一片的轻松，“可惜啊，可惜爹要走了，见不着你娶媳妇了。”
“见得到，见得到！”田豹子急了，一把抓住钱凤的手，“爹，你看看，这就是你儿媳妇，我娶媳妇了，真娶了……”
钱凤万没想到田豹子会抓住自己，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见田豹子焦急的看向自己，满眼的哀求，钱凤只得低下头，对着布日德古轻轻喊了一声：“公爹。”
“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布日德古更加的激动，他又想抬手去触碰一下钱凤，然而那手只抬到一半，却突然垂下，再也没有半点力气了。
“爹……爹……”田豹子用力的摇着布日德古的身体，而布日德古却不会再有任何反应，“爹……你还没告诉我，我到底姓啥呢……爹……”
田豹子突然反手一把抓住宝日丰城：“我爹的汉人名字到底叫啥？”
宝日丰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自小只知他叫布日德古，没人知道他是汉人，更不知道他还有汉人名字。就连……就连小王爷也不知道。”
这……这不是说，自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姓什么了？
刚认了亲爹转眼又永远的离开了，田豹子悲从中来，伏在布日德古的尸体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