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二十八章
第28章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若纪兰芷对谢蔺当真有情,当真不舍,怎会一句挽留都没有,便应下断情的承诺。
谢蔺明明、明明给了她那么多余地。
若他真厌弃她至此,又怎会在知道真相后还履诺,又怎会在虎口抚上纪兰芷纤细如草茎的长颈时,没能狠心用力,折去她的命脉。
谢蔺想,或许是他当时的贼匪身份卑贱,令她如此嫌恶,令她如此不喜。
所以纪兰芷能够轻易说出一些骗人的甜言蜜语。
所以她能够将他的情意反复践踏。
所以能够音信全无整整六年,留他蒙在鼓里,一天天捧着枝枝的旧物思念。
纪兰芷不恋旧情,也不信他有真心。
谢蔺仿佛心死,他撚来衣摆,漫不经心擦去手上血迹。
郎君的墨发流泻脊背,如同一尾蛇,自肩头垂下来,覆在掌心,融进血肉。
这只手,这些时日反复伤了多次,伤痕一时难以愈合。
谢蔺擦不完血迹,便不再理会。
谢蔺站起身,面色严峻,掼来一支灯烛,握在掌中,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男人收敛所有外露的脆弱情绪,脸上不喜不悲,他又成了那个势倾朝野的宰辅,不会轻易动摇,抑或蛊惑。
谢蔺的衣袍迎风曳动,手中的火光被风拉长,零星火苗燎上衣角,烧起一点衣布,很快又被流动的风扑灭。
他伴随着那一团忽明忽暗的红艳火光,来到祠堂。
谢蔺叮嘱刘管事备好扑火的水缸,随后将手里的灯台掷上香案。
香炉和蜡竿被灯烛狠撞了一下。
蜡烛倾倒,香灰四散,瓜果供品滚落,就连高高悬挂的那一幅美人画也被撞倒在地。
那是纪兰芷的画像,是谢蔺这些年的珍藏。
可他仿佛没了心肝,冷眼旁观,没有去捡。
谢蔺负手旁观,任由延烧的大火卷上纪兰芷的牌位,熊熊烈焰,焚烧纪兰芷存在的一切。
耳畔,是噼里啪啦的烧灼声;眼前,是火光烛天的焚烧盛况。
谢蔺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过往,即便手背青筋微颤,颈骨微绷,极其难受,他也没有离去。
待热浪扑到面前,刘管事劝:“郎主,快出来吧!火要烧着您了!”
谢蔺仍是站立,无动于衷。
直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小身影扑进火海,谢蔺才如梦初醒般,阔步追去。
“如琢!回来!”
谢蔺不顾生死冲进火海,刘管事意识到方才跑进去的竟是本该熟睡的小公子。
他吓了个半死,顾不上什么主命不主命的,擡手招呼仆妇端水灭火:“走水了!走水了!赶紧灭火!要是主子们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们是问!”
一瓢瓢水泼上屋脊房檐,灶房的人还送来掩火的草木灰,谢蔺家院里的仆从不算多,他们只能一趟趟往来灭火。
幸好,闹出的这一场火事并不大,不过一刻钟,火灾呈现颓势。
谢如琢怀抱那一幅母亲的画像。画像被烧了一半,那句“吾妻,枝枝”已经烧成灰烬,只留下半个女子身像。
谢如琢双手死死交织,护住画像,他不让谢蔺碰它分毫。
小郎君一双凤眼潮湿,他不欲输了气势,于是死命咬着牙齿,方才忍下哽咽。
身着白色单衣的小郎君,仰首,质问谢蔺:“父亲为什么要烧阿娘的祠堂?父亲是不是想要忘记阿娘了?”
谢如琢不明白谢蔺为何忽然性情大变,他有些怕,又对这样的父亲感到陌生。
听到小孩子一声声抢白与质问,谢蔺哑口无言。
他只是朝谢如琢伸出手,对儿子说:“你母亲……已经死了。”
他不想告诉谢如琢,纪兰芷舍下他。
他不想告诉谢如琢,他是母亲不要的孩子。
可谢蔺知道真相,又怎能再怀念这样一个抛夫弃子的女子。
他的辩解无力而苍白,他想和谢如琢道歉,儿子却只以为谢蔺还要来抢那一幅画。
谢如琢急急后退两步,眼泪滚落,他呜咽开口:“阿娘就算死了,也不该被我们忘记!就算以后有后娘,就算如琢长大成人,阿娘还是阿娘!如琢永远记得阿娘!”
谢如琢不再和谢蔺强辩,他抹去眼泪,抱住画像跑出烧毁了的祠堂。
刘管事看到谢如琢哀泣逃跑,心里焦急,忙问谢蔺:“郎主,这、这……”
谢蔺不知该如何哄劝孩子,只对刘管事说了句:“你去护好小公子,他想怎样便怎样。”
“是。”刘管事也不想两位主子闹到水火难容的地步,他领了命,追上谢如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