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残雪
76残雪
◎东西就算烂在这里,也要给值得它的人◎
因楚檀那时为了以防万一,给过明婧柔他的别院住址,明婧柔向萧珣说了要出宫去见王奉容一趟,萧珣也点头应了,萧玧的死期便在后日,明婧柔不敢耽搁,第二日一早便往宫外去了。
楚檀的这座宅子在京城的西边,这里大多都是些商贾之家,车道上车马行人都比东边要多得多,很是热闹,周围都是五花八门的宅院,进进出出倒也不大惹人注意。
看门的家丁没见过明婧柔,进去禀报过王奉容之后,才放了明婧柔进去。
一进去过了影壁,便发现里面豁然开朗,从外边看倒不如别家的院子大,只是院墙高些,但里面实则却很宽敞,亭台楼阁,水榭花厅,不一而足,倒能看出楚檀确实是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或者说自己以后的家的。
不能因为一个死了的卫彤音,而毁了楚檀的日子,她也再不能连累楚檀。
明婧柔一路往东被引到一个小院里面,王奉容知道她来了,早已在门口等着她。
见到明婧柔,王奉容一时没说话,只是紧紧地过来握住她的手。
从萧玧被废,王奉容跟着萧玧被贬到王府之后,她和明婧柔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但即使没有见过面,二人的心却也不言而喻。
王奉容拉着明婧柔一路进来,直到把她牵进内室,没有其他人之后,才道:“我知道为了我怕是出了不少事,只是一直见不到你,也没机会和你说,若真的不行,就把我……”
明婧柔明白她接下来的话,直接一把用手捂住王奉容的嘴,道:“姐姐还说这些做什么?姐姐当日是怎么帮我的,我才帮了姐姐多少?再退一万步,就算真的放任姐姐去自生自灭,照样该出事还是会出事,已经死了的人一旦被发现重新出现了,殿下也会被牵连进来。”
她说完才放开王奉容,又觉对王奉容太粗暴了,也怪她这几日心情急切。
王奉容却一点都不介意明婧柔二话不说就捂嘴,她叹了叹道:“也只是我的命不好罢了。”
明婧柔往王奉容消瘦的手背上抚摸了两下,道:“姐姐别总想着这些,只要人还活着,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我今日来找姐姐,也是有一件要事来问姐姐。”
“我知道你等闲是不会出来的,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了,”王奉容顿了顿,问,“是不是萧玧那个畜生?”
萧玧兵败被萧珣捉拿回京的事,大夏的百姓没一个不知道的,更莫说京城就连妇孺老幼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王奉容虽然躲在这里,但她身边总有人会讲给她听的。
明婧柔点点头:“明日便是他行刑的日子。”
王奉容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不由地闭上眼睛,嘴里喃喃了一句,念了一声佛。
再睁开眼睛时,她道:“我与他早就没有关系了,他死也是他罪有应得。”
“他已经众叛亲离,死前没人为他送行,身后更是凄凉,殿下问我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却想来找姐姐,姐姐,他这样抛下你,不顾你的死活,你就不想与他最后了断吗?”
王奉容一直看着明婧柔的眼睛听了她的话后,慢慢盈满了泪水。
她当初就那样被萧玧丢弃在王府,没人知道她看见薛氏的尸体时有多害怕,如果不是明婧柔,就算没人来杀她,她也是早就不能再活下去的。
贤良温柔了半世,王奉容从不求什么男女情爱,却还是只能换来真心相待的夫君如此对待。
她怎能不恨透了萧玧?
她把明婧柔的手握得更紧:“好妹妹,知我者莫若你,若能见他一面,自然是最好的。只是太子殿下那边……”
他一声不吭就把她当作破烂一样丢弃,她自然要和他做一个了断。
“姐姐不用担心,”明婧柔立刻打断她,“我已经和殿下说过了,他也同意了。”
王奉容眉间一松,一边点头,一边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你要和殿下好好过。”
闻言,明婧柔下意识垂下头去,心虚似的没有看王奉容。
她怎么可能和萧珣好好过呢?
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和萧珣在一起,或许远离萧珣,远离宫闱之中一切,她还可以懵懵懂懂地过着,可是萧玧把她拉了进来。
因王奉容行踪一事引发的种种后果也只是表象,根本原因还在于,康顺大长公主就是她和楚檀的仇人之一。
她如一个无情的神祇一般操纵着一切,覆手间就能使人不得往生。
不过明婧柔还是不想让王奉容看出什么,王奉容已经这么苦了,她不能再让她有任何负担。
明婧柔道:“我们已经有了阿随,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王奉容深深地看着她,眼中隐隐还含着泪水,旋即才是淡然一笑,道:“那便好,你也要知道,你认为寻常的事物,也是我想求都求不到的,或许终我一生,都难再求到……”
明婧柔张了张嘴,但还未发声便哽咽住,而后才道:“姐姐,总会好的。”
王奉容自小被家中教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甚至未来王妃来培养,她所求的不过是自己做一位贤内助,夫妻和谐,相互扶持到老,但如今连二十都不到的年纪,一切却都已经化为梦幻泡影。
不仅如此,她的身份有异,在世人面前只能算作一个死人,未来想要再寻得一位佳偶的机会也无比渺茫,王公贵族是再不可能的,可就算是一个普通人,要么是王奉容欺瞒他一辈子过下去,要么说出来,又有谁敢有这个胆子,娶“已故”的废太子妃为妻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嫁了一个寻常人家,王家出事大抵是不会牵连到出嫁女的,至于往后的日子好坏,又要全靠夫家的良心了,只是这些从来也由不得她自己选。
她不爱萧玧,也未曾了解过什么是爱,便已被伤得遍体鳞伤。
比之明婧柔,她好歹爱过也恨过,只有自己做过选择,才全无怨尤。
这或许就是她的命吧,这辈子的命。
王奉容掩去眸中泪光,很快便平复下来,道:“好了,你出来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先回去吧,明日和你一起去见他。”
明婧柔点了点头,见王奉容神色又恢复如初,但到底还是能看出些许伤神,也不知要怎样安慰,倒不如留王奉容一个人在这里先静一静,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愈合。
明婧柔走后,王奉容呆坐了半日,看着窗外又开始飞雪纷纷,冰清无暇仿佛一点一点落在她心上,反倒慢慢澄澈宁静起来。
她起身从素日做女工的笸箩里面拿出一条汗巾子,这是她才新绣的。王奉容擡手摸了摸上面已经绣好的几叶松针,便又重新放了下来。
原本人之将死,也该让他体体面面地去,她自然是没什么新的衣裳可以让他穿着上路的,给他一条新绣的汗巾子也算是意思到了,但当她拿到手上,想起要去给萧玧便觉得一阵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