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春归迟
第120章春归迟一勾昏黄弯月斜挂天际柳梢头,散落朦胧的光芒,在这桃李芳菲落,溪流水东去的时候,却只觉凄凉。
周身霜白此刻方尽数消散,终是缓了过来,寒江有心追踪才铭去路,来日也好拜祭这位半师之谊的老武圣。
白铭抱着老父离去时候那般绝决,寒江知道,自己再没有那个可以打打闹闹随意欺负的好朋友白掌柜,以后便是再不愿见他的有弑父之仇的白铭白明旌。
可是西陵灭国已久,据闻当初的城池都成了鬼城,多年来便荒废了,也无人居住。
当初那令人心悸的寒冰铁骑残忍狠毒扫平了西陵都城,幸存者百不存一。满城血腥冰冷的残尸提醒着,遥远北地雪国的强势毒辣。让最为喜欢争夺城池领地的西域诸国也不敢去抢占那一处,水草丰美,地处要道的西陵国都。
临行时候却见身后路上越关带人将那两个早先逃跑的北狄武士捆绑到马上,押送回来。
故人相见自是分外欢喜,寒江正是悲喜交加之际,越关催促寒江赶紧包扎伤患,来日把酒话旧。
只听闻越关道是,前时四夷武士前来挑战,中原武林中决心举行一场武林大会,先行选出其中高手,与四夷决战。
如今四夷武士生了这般事端,只怕也没什么好比试了,只是早先武林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宿老早已传帖江湖,整个江湖都沸腾了,过些时候,还是得有这一场比斗的,决出个武林第一高手来。
只是寒江心事重重,闻之兴致缺缺,摇头拒绝,只说回去长安城中相聚一场便是,这武林大会实在提不起心来。提前恭贺越庄主能在武林大会上力压群雄,独霸鳌头。
随越关一同的弟兄们也都凑趣儿说来日要越庄主请酒。越关唾弃寒江祸水东引,骂了随从的弟兄,天下武林能人辈出,岂可妄言无敌?
未曾言谈几句只见一队骑绝尘而来。为首骑士乃是陇右校尉制式盔甲,是在陇右大都督府中见过的一员小将。
那校尉率队奔至寒江跟前,一行人翻身下马,齐齐左手捶胸,行了个军礼,那校尉言道,“见过将军,这是大都督府的军书,请过目。”
纵使寒江看淡人世无常,也难免失色,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咳了两声,方道:“老将军如今可还……好?”
“属下身份低微,不敢妄探上官信息,这军书乃是二将军交给属下的。”那校尉恭谨应道,当是不肯外泄军情。
实在忧心老将军境况,寒江再不想避战,远离陇右,不可外泄军情,动摇人心,怎么就忘了?
折起手中书信,寒江一掌!拍向额头,捂住双目,强忍住其中万般心绪。
“却是寒江失信了,不能同千山一聚,把酒言欢,只待来日有暇,再言相聚。”寒江一声呼哨,唤来避在一侧的流光,翻身上马,“代我与南熏致歉,不能前去相会,替我帮她一把。”
言罢寒江便已纵马远驰,还与那校尉道,“几位辛苦一程,便先去往长安歇息一夜,明日启程,不然便是你们受得住奔波之苦,那马匹也吃不消,也不知能否赶回,便给累坏了。”
声音消散时候,早已不见了寒江身影。那校尉几人本是日夜兼程,跑死了好几匹马,人本就撑不住,也只能听从寒江指派先去长安驿站歇息。不然便是拼?死赶回陇右,却无力杀敌,岂非枉费了一腔热血。
真正的萧纪出现了,当初他真的没死,只是被亡国的月氏公主救走,远避北狄势力。
其后更是与当初庚辰血案之际沈氏灭门,北关无人,北狄南下虏去的华夏青壮相遇。
当初失手被俘的几位偏牙副将,乘机起事,逃脱北狄奴役,只是南下无路,只能往北而去。
装作北狄一部,混入北狄大军,本想趁势南归,却意外泄露了身份。
萧纪带人断后,其妻为月氏公主与昔日将门沈氏门下,萧关守将陈叙之女陈霜,帅余者老弱奔逃陇右。
五百断后勇士,为北狄大军围困,死战不退,无一生还。
被北狄一方得知萧纪身份,深恨当初冒名萧纪的寒江所为,北狄汗王竟斩下萧纪头颅做成酒器以为报复。
他曾率疾风营肆虐,横行北狄,斩下无数北狄贵族头颅,毁了北狄祭祖之地,黄金汗帐,杀了数不尽的北狄王族。带回陇右邀功请赏,令北狄汗王丢尽颜面。如今却是抓住机会报复回来。
五百勇士头颅被北狄汗王斩落,做成京观,尸体投喂草原狼群。
…………
方一得到失踪多年儿子的音讯,便是伴着萧纪惨死,遗身都不得安宁的事实。
他那么大年纪了,满身伤痛,耗尽心血,如今不过强提一口心气。本是亲自出战,迎回失散多年的长子,不仅被潜入军中的北狄密谍暗箭重伤,还得此噩耗,该如何撑下去呀!
乍闻此信,寒江不悔斩杀北狄,大破王帐,闹毁北狄祭祖祁天,本是血海深仇的敌我,不可能留手。只却深恨当初追查萧纪生死,不曾深入,当初最近的时候,往北去百里便是当初萧纪与大成被掳青壮藏身之所,就这么错过。
得亏了流光天赋异禀,蛟龙血脉,才受得住寒江不分日夜,不眠不休,不到一日夜间驰行千里,赶回陇右大都督府。
他年少流落,无家可归,是老将军收留了他,虽说还有很多人一同,让人教他们识字习武。
他一直觉得当初焉支山下无援无粮险死生还,五年征战,便做还他恩义,再不相欠。
老将军书信相邀,也是万分无奈之选,才去了陇右,更加寻机远去。
满脑子混乱不能思索,寒江只想出现在老将军身旁,不能让他含恨而去。
为何要远去,若是尚在陇右,前去援救,萧纪也不至枉死,老将军不至北狄秘谍暗箭所伤……
从来淡漠的寒江是如此痛恨自己太过肆意妄为,离去陇右。
大都督府的护卫都是认识寒江的,也得了交代,不曾阻拦,还有人牵起他丢在大门口的流光。
春日大好阳光灿烂,寒江不仅浑身冰冷,心中更是如同水火难容。
一路奔跑如同残影飓风刮过,直道老将军房门前,如此近的距离,却有又生情怯之意,不敢往前走去。
听得门外动静,房屋内萧家三郎的声音传来,“可是二哥哥接来长嫂与轼儿回来了。”
不见应声,只待萧三郎出的门来,见得门外寒江,拂过双目水迹,沉声道,“寒兄来了,阿耶还以为看不到你了,进来吧!”
萧三郎转身入门内,朗声道,“阿耶,一定猜不到,寒江也赶来了,你还说他一去只怕要躲开远远的不回来了,这下你可输了,得把你藏的那坛十五年西风烈给我。”
强忍住颤抖的双手,寒江提起沉重的脚步,踏入内室。
床上躺着的干瘦如枯骨的苍白脱形老人,没有半分当初神采,床头侧坐着一个妇人,正是萧绎的娘子,在给老将军喂药。
从没有这般老实用药的老将军,吃着吃着,没两口就跟嘴里的血一同吐了出来。
萧绎娘子忙拿自己的手帕给阿翁擦拭,老将军再不肯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