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这茶，干净吗？”
按照惯例，县委书记的岗位要调整，县长通常都会是第一人选。
沈向东已经在清安县的县长位置上，干了整整三年了，三年里，县里没有发生过什么可能影响“县老爷”们升迁的大事，现在，他挪挪位置，高升一步，应该是板上钉钉、水到渠成的事。
“原本，各级重点考察的对象，就是沈向东，但是最近，省里和市里，收到了一些材料，都是针对沈向东的…他很有可能会继续留任，新任的县委书记，是孙凯…”胡蝶依旧刻意压低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说着。
“孙凯？”许飞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感觉这个名字好熟悉，一个瞬间过后，他想起来孙凯是谁了。
他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孙凯？你那个在市委组织部当副部长的‘大伯哥’？”
“去你丫的！什么‘大伯哥’！”胡蝶佯装有点恼了的样子。
“他弟弟孙浩喜欢你，他孙凯，可不就是你‘大伯哥’吗…”许飞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着。
一想到那些“官僚”们与胡蝶的关系，他心里就挺不爽的，在他心里，自己“贫下中农”、无权无势的出身，是让他在追求胡蝶的路上，总是不自觉地感到自卑的根本原因。
“别胡咧咧了，说正事！”胡蝶打断了许飞的胡言乱语，严肃地说道：“孙凯担任县委书记的事，省里最近刚研究完，正式任命的通知还没有下，但是，孙凯就已经遇到不少麻烦了，有人在他家门口泼了油漆，还有人在他的车玻璃上留了一封信，威胁他不要上任…”
“省委都开会研究完了，不上任是不可能的，这…这种任命，谁也阻止不了啊，孙凯自己也拒绝不了啊…”许飞也严肃起来，他觉得孙凯遇到的事，很难理解，他想了一会，接着说道：“这无非…是有什么人…比如说，一心想推沈向东上去的那些人，在泄愤而已…”
“是的…”胡蝶双手托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
“那…你…要我做什么？”许飞疑惑地看着胡蝶，他想不通，胡蝶说的事，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呢？
“孙凯来县里赴任，也就是最近的事了，他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帮他尽快摸一摸县里的情况，我对县里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啊，只能靠你了…”胡蝶终于说出了她约许飞的真正目的。
许飞仰靠在椅背上，毫无感情地应承了一句：“哦…”
他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抱怨的话，但是他的心里却在嘀咕着：呵呵，平时没事的时候，也不想着我，有事了，就想起我这个“男朋友”了，那我当什么？是舔狗？还是千斤顶？
他十分不想掺和这种事情，他只想好好做生意，他只想闷声闷气地发点小财，他很厌恶中国的官场，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事是孙凯的事，孙凯找到胡蝶，就绕不开孙浩，许飞心里多多少少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胡蝶看出来了许飞的不乐意，嗲声嗲气地说了一句：“帮帮忙咯…亲爱的！”
哎，常言道：智者不入河。
此时的许飞，深情地看着胡蝶，心里只想说：遇见你，我终究是做不了智者…
他在胡蝶面前，确实没法做个置身事外的“智者”。
他接下了胡蝶的话，顺着她的话问道：“摸一摸县里的情况？摸一摸县里的什么情况呢？”
“我不知道啊，我才来县里多长时间！所以问你啊！”胡蝶嘟着嘴巴，锁着眉，也仰靠在椅背上。
“这叫什么事嘛…你给我安排了一项任务，然后，你自己都没有方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结果，让我怎么搞？”
胡蝶沉思了一会，突然说道：“县里是不是有个叫陈铎的？”
许飞闻言，心里一惊。
“怎么了？”
“孙凯跟我打听过这个人，但是我不认识，孙凯说，省委常委刚开完会，刚研究完县委书记任命决定的第二天，陈铎就托别人联系到了孙凯，还邀请了市政府和市政协的几个领导，给孙凯办了‘晋升宴’！”
“在一个农家小院里办的‘晋升宴’？”许飞凭着直觉脱口而出，道出了自己的猜想。
“对，是在一个挺偏僻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的？”胡蝶显得有点兴奋起来。
“我蒙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吃个饭，不都喜欢往僻静的地方跑吗？”许飞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着。
“你知道的挺多的嘛！说说看，这个陈铎，是个什么样的人？感觉挺神通广大的…”胡蝶的目光像两颗水珠，在眼睛里闪闪发光。
许飞该怎么向胡蝶介绍陈铎呢？
他对陈铎的了解，确实也不是很多，他想起了某位伟人曾经面对采访时说的话，他模仿着那位伟人的语气，不着调地说道：“关于陈铎…我知道的，不好说…我不知道的，说不好…”
“什么呀，说了跟没说一样…”胡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一脸的扫兴。
安静片刻之后，他们才恢复了聊天。
许飞问道：“你怀疑…孙凯遇到的麻烦事，跟陈铎有关？”
“嗯！”
“凭什么？”
“不凭什么，凭直觉，女人的第六感！”
“好吧…”许飞习惯性地摸了摸后脑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这个事…我帮你…尽快想办法…搞搞清楚吧…”
许飞不再说话了，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他安安静静地泡起来茶。
不一会的功夫，两杯汤色清澈明亮的绿茶，便泡好了，许飞小心翼翼地把其中的一杯，移到了胡蝶面前。
“特级黄山毛峰，形似雀舌，厚实饱满，通体鲜亮，香气清新，请胡警官品鉴！”
胡蝶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茶杯发呆。
只见那玻璃杯中的芽叶，慢慢地舒展着身子，一个个齐刷刷地立了起来，悬浮在杯中，不一会，又齐刷刷地下沉到杯底，整整齐齐地立在了杯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陈铎是个生意人，不管他是从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他诚心诚意地请县里的新任一把手、父母官吃顿饭，提前认识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至于孙凯遇到的麻烦事，肯定不太好简单草率地安在陈铎头上…”许飞的话，说的很委婉，他不是在替陈铎说好话，他只是觉得这件事的背后，不简单，不能轻易地下结论。
胡蝶仍然不说话，还是在看着茶杯发呆。
“你看这茶叶，整整齐齐地立着，像不像向国旗、向党旗郑重宣誓的体制内的队伍？你看这茶水，清澈透亮，清香怡人，像不像咱们的社会生态、政治生态？”
胡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许飞，她不知道许飞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这茶叶，看起来，很干净，这茶水，看起来，也很干净，但是，这杯茶，真的就很干净吗？”许飞端起自己的那杯茶，缓缓地晃了一下，又悠悠地说道：“这里面，肯定不会是百分百的干净的！这里面，有的是微尘，有的是浮尘，有的是细小颗粒…只是，我们的肉眼，很难看清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