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意外
二人在门口跪了许久,直跪得天大白,屋内敞亮的烛光都暗下去。
门忽而开了,现出凌目师兄的身影。师兄起先看了思衿一眼,又看了思湛一眼,欲言又止:“……进来吧。”
思湛直着腰身,打起精神将脖子伸了伸:“主持让谁进去?”
“你们两个都进来。”凌目师兄侧身让开位置,将门往里面推了一些。思衿经过时,发现凌目师兄的额角多了块淤青,便问他:“这是……”
凌目连忙用袖子将淤青遮盖起来,道:“无碍。”
“我弄的。”思湛用女子的声音说,“他和首座发现是我将段飞河放进来的,便连夜寻我,我过于激动将他砸伤了。首座师兄捉了我,让我在主持门前罚跪,事情就是这样。”
思衿听了,蹙眉望着他道:“你可知段飞河是僧军的人?”
思湛说:“我知道。”
“僧军都是些散兵游勇,成不了气候。段飞河背景更是复杂,同他惹上关系的人没有好下场。你自幼在太和寺长大,心思澄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思衿忍不住道。
思湛吸了吸鼻子,顺道将汪在眼眶里的泪也一并吸了回去:“他许我事成之后给我安排个师傅,教我习武。”
罚跪了一夜,她鼻尖冻得通红,连声音都带着一些哑。
“你糊涂!他这是在诓你。”凌目忍不住说,“若是段飞河府上有功夫精湛的师傅,他自己的功夫就不至于拿不出手。”
思湛愣愣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目眼神闪躲了一下,最终还是道:“我曾经被他养在……”
凌凇的声音恰在此时打断了他:“太和寺乃是武寺,你何故舍近求远去别家学功夫。”
“师兄……”思衿喃喃。
“你们若是肯教我,我自然不会去求他段飞河!”思湛哽着脖子,带着哭腔道,“从小我就养在主持身边,你们负责习武练棍,而我却负责浇花饲鱼。你们在外讲经布道,我却只能待在寺里当值洒扫。师兄弟们明里不说,暗里都在嘲笑我没用!我有手有脚,底子也不差,为何就偏偏不能练武?!”
凌凇垂眸看着她,半晌道:“你当真以为主持不让你练武?”
思湛哽住了。
凌凇叹了口气,说:“你五岁入寺,生辰那年,主持连夜给你制了武棍。因你是女儿身,他便改了以往太和寺武棍的规制,用更坚硬的木料打造了一根细棍。后来他带着你去校场习武,校场的师傅说你天生骨头脆,舞刀弄枪会坏了身子,主持听后便才不让你习武。”
“你难道就没想过,唯一掌握太和十八阶功夫深不可测的主持,为何偏偏选你做亲传弟子?你跟着主持这么多年,又怎知他不想将一身太和棍法教予你?”
思湛好像想起来了。年幼时有次她哭着回来找主持,说是隔壁寺的胖和尚嘲笑她不会功夫,平地还能摔个狗吃屎,主次当时慈眉善目地笑了,夜里却赶到隔壁寺用一根糖葫芦同那胖和尚比划,打得那和尚在自家寺庙里闷了一个月不敢出来栽逃笑像竹见她。
的确,主持应该比谁都想让她练会太和棍法。
她忍不住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这双手时不时因为洒扫而磨出水泡,可却没有像思衿和别的师兄弟一样生出薄茧。
不仅如此,她在太和寺的这些年,学会了下棋,学会了作画,甚至到了节日里,她还能作一两首不错的诗。而这些,都是主持手把手教她的。
可是,她却因为习不了武怀恨在心,出卖了主持,出卖了寺里上上下下的师兄师弟,出卖了同她一块儿长大的思衿。
她怎么能这么坏?
她突然隔着屏风,朝着里面的身影跪了下去。
“徒儿不孝,直到现在才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引火上身,咎由自取。”她边磕头边说,“徒儿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以戴罪之身离开太和寺,穷尽一生为太和寺上下祈福!”
“你在说什么!”思衿拉她。
思湛却维持着跪姿,说:“徒儿一直都未来得及告诉师父:徒儿与那段王爷来往时,曾听得他欲将一支僧军部队偷偷潜入我太和寺,李代桃僵。这支队伍目前应该就藏在太和寺后山,待时机成熟,他们便会入寺。”
“他敢。”凌凇凛眉道。将太和寺众僧杀了换成僧军,他也敢想!
“此话当真?”思衿却皱起眉头,扶着思湛问。
若是段飞河留了这一后手,那他真正的目的恐怕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再者,若是副城主不知其为人,听了他的话允许僧军进寺,那一切便难办了。毕竟,太和寺的武僧再厉害,也抵不过对方的万千火器。
“我自然不会像他段飞河那般诓人。”思湛磕完头,站了起来。
她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挨个儿看了一遍,这才说:“话已至此,我便离寺了。”
“你到哪里去。”这时,屏风被移开,传来主持的声音。
思湛忍不住抬头朝主持望去,却发现一夜之间,主持的长髯斑白,竟老了许多。
“老衲五岁领你入寺,春去秋来,如今足足有十个年头。你好不容易安稳长大,却要撂下挑子走人?”主持颤声。
思湛的嘴张了张,可是声音就像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你若是真要习武,好。老衲便要全寺师兄弟一齐教你,从最低阶的功夫开始教你,直到把你教会为止。日后你无论同谁比划,只要老衲没点头,他们都打不过你。”主持说。
思湛咬着唇,嘴一撇,豆大的眼珠在眼眶里晃着,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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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曲领着十个侍卫,足足挖了三个时辰才将端王府地底下的火石全部运了出来。这东西气味冲人,又怕雨打,想要安置就必须找个阴凉干燥的地方,着实不好下手。他想了想,便甩了块令牌给其中一个侍卫:“带上这个,去火军给我调支队伍来。”
那侍卫垂着头不敢接:“滋事体大,卑职不敢。”这可是实打实的火军将印,贸然带过去,若是漆雕将军不认,他可是会被砍头的!
“胆子也忒小了些。盛玉山养着一群猫儿玩?”凌曲套上软甲,刚上马,遥遥便看见许久不见的朱时雨领了两个跟班,晃着膀子转悠过来。
凌曲朝侍卫们使了眼色,众人心领神会,全都躲了起来。
那朱时雨先是扣了扣门,见段王府上没人吭声,便掀起衣角踏了进来。
脚还未落定,一张大网便把他捕了去。几个侍卫将他倒吊在树上,吓得他胆子直接飞了出来:“你你你你们何故陷害朝廷命官?!”
“老鼠进了猫窝,还管你是不是鼠丞相呢。”凌曲眼神幽幽地望着他。像是打量一条落了水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