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少帝 章之五綿延的夢魘
『正因為是現實而不是夢。正因為……』───珞侍。
※
在一片黑白交錯的混亂中,他又做了有他的夢。
那是個悲傷的夢,或者說,是個自虐的夢。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一直重複這樣的噩夢,彷彿是自己不肯放過自己一樣,夢境在現實與虛構間交錯,折磨的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最初死亡的過程,他已經夢過無數次。即使在絕望中,他也醒不過來,只有斷斷續續的夢囈偶爾會讓別人聽見,而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也許是因為面對面了,親眼看到他了,這次的夢清晰得血淋淋,清晰得讓他無法逃避。
過去的惡夢只有聲音和聽覺,所有的影像都扭曲不堪,幾不成形。
但這次的夢卻有了視覺。
夢裡的他又像那時候一樣,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虛弱地倒在那爾西的腳邊,掙紮著想伸手探向前抓住他的劍,卻被對方一腳踩住手掌。
又像那時候一樣,對自己的命運無能為力,而即使求救,廣大的聖西羅宮中也不會有人回應他。
『你已經不是皇帝了,手也不需要拿劍了,不如就廢掉吧?』
那爾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殘酷的笑容配合著他說話的語氣,緊接著就是一陣襲上神經的痛,讓他咬緊了牙才能夠不叫出聲來。
只不過是個虛擬出來的夢境而已,痛覺居然也如此真實。
『用那樣的表情看我做什麼,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痛苦就停手嗎?』
他的聲音笑笑的,和殺死他時,那帶著哽咽與顫抖的聲音完全不同。
他其實不太能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具象這樣一個那爾西出來,然後在夢中折磨自己。
在他的心目中,那爾西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嗎?
他一再地以夢境虐待自己,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對他的恨嗎?
為什麼呢?
還不夠嗎?如今這樣還不夠嗎?
踩在他手上的足履收了回去,繼而又重重踢上他的腹側。
那樣真實的痛楚可以模擬出來,也許是因為過去在失去視覺的一片黑暗中,這些暴行都曾經有人施加在他身上。
在長老們處罰他的暗室裡,這些他都經歷過。
『你為什麼要回來呢?沒想過也許會再落入我手中嗎?』
夢中傳入他耳中的盡是些無情的話語,有的時候,他也有種對著這個幻影哀求的衝動。
夠了吧。那爾西,停止吧……
但是,夢中的他總是發不出聲音。即便神情就是最直接的無情控訴,他還是想用自己的聲音問他一句───
為什麼?
他的夢是不可能讓他問的,因為他虛擬不出那爾西的回答。
而他總也不知道,究竟應該叫那爾西停止,還是叫自己停止。
這是他的心塑造出來的那爾西,但是,他卻無法控制他。
夢明明應該是個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場所,但就是不會有人救他。
他到底能期待些什麼呢?
『為什麼要殺你,為什麼要傷害你?』
『不覺得問出這種話來的你,太蠢了點嗎?』
彷彿是為了諷刺他的話語,由那爾西的聲音說出來,就像是一把利刃直刺他的內心。
是啊。
難道他,居然還想為了殺了他的兇手找藉口嗎……?
※
月退醒來的時候,眼睛還無法正確地捕捉光影。
他不是自然清醒,而是被人拿水潑醒的。一開始他還無法確認這是什麼地方,過了幾秒看清楚周遭環境後,他才判斷出自己身在牢房中。
這個監牢的樣子跟上次關的地方看起來不太一樣,由於在戰場上昏迷後,他就不知道後來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身在牢中,他實在也不怎麼清楚。
天羅炎呢?還有,璧柔呢?
他多麼害怕囚於那爾西手中的夢境成真,以致在看見圍繞在身周的獄卒穿著東方城的服色時,他竟然覺得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落在東方城手裡……只是,為什麼?後來怎麼了?
月退覺得自己需要搞清楚狀況,不過,現在他是個階下囚,這是不爭的事實,他的力量也被特殊的封印限制住了,不可能憑著自己的能力離開這裡。
而當下的狀況也不容他進行需要時間的思考,因為他首先得面對的,就是這群來意不善的獄卒。
「落月少帝居然也有成為東方成的俘虜的一天啊───」
「竟然跑到我們這裡來當新生居民,那麼輕易就死了,看來也不怎麼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