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左手曾国藩右手胡雪岩大全集:上册》(6)
辑一
道光二十年(庚子岁)二月初九日男国藩跪禀父亲、母亲大人膝下:
去年十二月十六日,男在汉口寄家信,付湘潭人和纸行,不知已收到否?后于廿一日在汉口开车,二人共雇二把手小车六辆,男占三辆半。行三百余里,至河南八里汊度岁。正月初二日开车,初七日至周家口,即换大车。雇三套篷车二辆,每套钱十五千文。男占四套,朱占二套。初九日开车,十二日至河南省城,拜客耽搁四天,获百余金。十六日起行,即于是日三更趁风平浪静径渡黄河,廿八日到京。一路清吉平安,天气亦好,惟过年二天微雪耳。
至京在长郡会馆卸车。二月初一日,移寓南横街千佛庵。屋四间,每月赁钱四千文,与梅、陈二人居址甚近。三人联会,间日一课,每课一赋,一诗,誊真。初八日是汤中堂老师大课,题“智若禹之行水赋”,以“行所无事,则智大矣”为韵,诗题赋得“池面鱼吹柳絮行”得吹字,三月尚有大课一次。同年未到者不过一二人,梅、陈二人皆正月始到。岱云江南、山东之行无甚佳处,到京除偿债外,不过存二三百金,又有八口之家。
男路上用去百金,刻下光景颇好。接家眷之说,郑小珊现无回信。伊若允诺,似尽妥妙;如其不可,则另图善计,或缓一二年亦可,因儿子太小故也。
家中诸事都不挂念,惟诸弟读书不知有进境否?须将所作文字诗赋寄一二首来京。丹阁叔大作亦望寄示。男在京一切谨慎,家中尽可放心。
又禀者:大行皇后于正月十一日升遐,百日以内禁剃发,期年禁燕会音乐。何仙槎年伯于二月初五日溘逝。是日男在何家早饭,并未闻其大病,不数刻而凶音至矣。殁后,加太子太保衔。其次子何子毅已于去年十一月物故。自前年出京后,同乡相继殂逝者,夏一卿、李高衢、杨宝筠三主事,熊子谦、谢訒庵、何氏父子,凡七人,光景为之变。
男现慎保身体,自奉颇厚。季仙九师升正詹,放浙江学政,初十日出京。廖钰夫师升尚书。吴甄甫师任福建巡抚。朱师、徐师灵榇并已回南矣。
詹有乾家墨,到京竟不可用,以胶太重也,拟仍付回,或退或用随便。
接家眷事,三月又有信回家中。信来,须将本房及各亲戚家附载详明,堂上各老人须一一分叙,以烦琐为贵。谨此跪禀万福金安。
道光二十一年(辛丑)四月十七日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十一日,由折差发第六号家信,十六日折弁又到。孙男等平安如常,孙妇亦起居维慎。曾孙数日内添吃粥一顿,因母乳日少,饭食难喂,每日两饭一粥。
今年散馆,湖南三人皆留,全单内共留五十二人,惟三人改部属,三人改知县。翰林衙门现已多至百四五十人,可谓极盛!琦善已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奉上谕派亲王三人,郡王一人,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尚书,会同审讯,现未定案。
梅霖生同年因去岁咳嗽未愈,日内颇患咯血。同乡各京官宅皆如故。
澄侯弟三月初四在县城发信,已经收到,正月廿五信至今未接。兰姊以何时分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示知。
楚善八叔事,不知去冬是何光景?如绝无解危之处,则二伯祖母将穷迫难堪,竟希公之后人将见笑于乡里矣!孙国藩去冬已写信求东阳叔祖兄弟,不知有补益否?此事全求祖父大人作主。如能救焚拯溺,何难嘘枯回生!伏念祖父平日积德累仁,救难济急,孙所知者,已难指数。如廖品一之孤、上莲叔之妻、彭定五之子、福益叔祖之母,及小罗巷、樟树堂各庵,皆代为筹画,曲加矜恤。凡他人所束手无策,计无复之者,得祖父善为调停,旋乾转坤,无不立即解危,而况楚善八叔,同胞之亲,万难之时乎?
孙因念及家事,四千里外,杳无消息,不知同堂诸叔目前光景。又念家中此时亦甚艰窘,辄敢冒昧饶舌。伏求祖父大人宽宥无知之罪!楚善叔事,如有说法之处,望详细寄信来京。
兹逢折便,敬禀一二。即跪叩祖母大人万福金安。
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初七日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五月十八日,孙在京发第八号家信,内有六弟文二篇。广东事抄报一纸。本年殿试朝考单一纸。寄四弟六弟新旧信二封。绢写格言一幅。孙国荃寄呈文四篇,诗十首,字一纸,呈堂上禀三纸。寄四弟信一封,不审已收到否?
六月初五日接家信一封,系四弟四月初十日在省城发,得悉一切,不胜欣慰。
孙国藩日内身体平安。国荃于三日微受暑热,服药一贴,次日即愈;初三日复患腹泻,服药二贴即愈。曾孙甲三于廿三日腹泻不止,比请郑小珊诊治,次日添请吴竹如,皆云系脾虚而兼受暑气。三日内服药六贴,亦无大效。廿六日添请本京王医,专服凉药,渐次平复。初一二两日未吃药。刻下病已全好,惟脾元尚亏,体尚未复。孙等自知细心调理,观其行走如常,饮食如常,不吃药即可复体。堂上不必挂念。冢孙妇身体亦好,婢仆如旧。
同乡梅霖生病,于五月中旬日日加重,十八日上床,廿五日子时仙逝。胡云阁先生亦同日同时同刻仙逝。梅霖生身后一切事宜,系陈岱云、黎月乔与孙三人料理。戊戌同年赙仪共五百两。吴甄甫夫子(戊戌总裁)进京,赙赠百两。将来一概共可张罗千余金。计京中用费及灵柩灵回南途费不过用四百金,其余尚可周恤遗孤。
自五月下旬以至六月初,诸事殷繁,荃孙亦未得读书。六弟前寄文来京,尚有三篇,孙未暇改。
广东事已成功,由军功升官及戴花翎、蓝翎者共二百余人。将上谕钞回前半节,其后半载升官人名未及全钞。
昨接家信,始知楚善八叔竹山湾田已于去冬归祖父大人承买。八叔之家稍安,而我家更窘迫,不知祖父如何调停?去冬今年如何说法?望于家信内详示。
孙等在京别无生计,大约冬初即须借账,不能备仰事之资寄回,不胜愧悚。
吴春冈分发浙江,告假由江南回家,七月初起程。余容续禀。即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跪禀。
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廿九日
孙男国藩跪禀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六月初七发家信第九号。廿九日早接丹阁十叔信,系正月二十八日发,始知祖父大人于二月间体气违和,三月已痊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幼均吉,不胜欣幸。
四弟于五月初九寄信物于彭山屺处,至今尚未到,大约七月可到。
丹阁叔信内言去年楚善叔田业卖与我家承管,其中曲折甚多,添梓坪借钱三百四十千,其实只三百千,外四十千系丹阁叔兄弟代出。丹阁叔因我家景况艰窘,勉强代楚善叔解厄,将来受累不浅,故所代出之四十千,自去冬至今,不敢向我家明言。不特不敢明告祖父,即父亲、叔父之前,渠亦不敢直说。盖事前说出,则事必不成;不成,则楚善叔逼迫无路,二伯祖母奉养必阙,而本房日见凋败,终无安静之日矣!事后说出,则我家既受其累,又受其欺,祖父大人必怒,渠更无辞可对,无地自容,故将此事写信告知孙男,托孙原其不得已之故,转禀告祖父大人。现在家中艰难,渠所代出之四十千,想无钱可以付渠。八月心斋兄南旋,孙拟在京借银数十两,付回家中归楚,此项大约须腊底可到,因心斋兄走江南回故也。
孙此刻在京光景渐窘。然当京官者,大半皆东扯西支,从无充裕之时,亦从无冻饿之时,家中不必系怀。
孙现经管长都会馆事,公项存件亦已无几。
孙日内身体如恒,九弟亦好。甲三自五月廿三日起病,至今虽痊愈,然十分之中尚有一二分未尽复旧。刻下每日吃炒米粥二餐,泡冻米吃二次。乳已全无,而伊亦要吃。据医云:“此等乳最不养人。”因其夜哭甚,不能遽断乳。从前发热烦躁,夜卧不安,食物不化,及一切诸患,此时皆已去尽,日日嬉笑好吃。现在尚服补脾之药;大约再服四五贴,本体全复,即可不药。孙妇亦感冒三天。郑小珊云:“服凉药后,须略吃安胎药。”目下亦健爽如常。甲三病时,孙妇曾于五月廿五日跪许装修家中观世音菩萨金身,伏求病愈了,今年酬愿;又言西冲有寿佛神像,祖母曾叩许装修,亦系为甲三而许,亦求病愈,今年酬愿。
梅霖生身后事,办理颇如意,其子可于七月扶榇回南。同乡各官如常。
家中若有信来,望将王率五家光景写明。肃此,谨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十七日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八月初三日,男发家信第十一号,信甚长,不审已收到否?十四日接家信,内有父亲、叔父并丹阁叔信各一件,得悉丹阁叔入泮,且堂上各大人康健,不胜欣幸。
男于八月初六日移寓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屋甚好,共十八间,每月房租京钱二十千文。前在棉花胡同,房甚逼仄,此时房屋爽垲,气象轩敞。男与九弟言,恨不能接堂上各大人来京住此!
男身体平安,九弟亦如常,前不过小恙,两日即愈,未服补剂。甲三自病体复元后,日见肥胖,每日欢呼趋走,精神不倦。家妇亦如恒。九弟《礼记》读完,现读《周礼》。
心斋兄于八月十六日,男向渠借钱四二千付至家用。渠允于到湘乡时,送银廿八两,交勤七叔处转交男家,且言万不致误。男订待渠到京日偿还其银。若到家中,不必还他。
又男寄有冬菜一篓,朱尧阶寿屏一付,在心斋处。冬菜托交勤七叔交送至家,寿屏托交朱啸山转寄。
香海处月内准有信去。王睢园处去冬有信去,至今无回信,殊不可解。
颜字不宜写白折,男拟改临褚、柳。
去年跪托叔父大人之事,承已代觅一具,感戴之至,稽首万拜!若得再觅一具,即于今冬明春办就更妙。敬谢叔父,另有信一函。在京一切,自知谨慎。男跪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