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悬疑世界·谋杀自己》（8）

凡幸

说夜

椎今朝也是去凡幸的？

其实这不能说明什么。步野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说，稳稳地深吸一口气，让猛然跳动的心脏安定下来。步野赶紧想点其他的让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步野平日里没事就锻炼自己看人的本事，叼根烟蹲路边看路人，从衣着、神情、步调这些细节推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剑阁和刘晓晓一度怀疑自己的长官以前是个劫道的，因为“蹲的太专业”了。

成都到凡幸怎么也许要十几个小时，能近距离观察大明星的机会可不多。步野一般接触明星的时候都是在审讯室里，对方吸毒或者嫖娼被抓了，距离很近，但情景一般比较难堪，对方还一直在犯毒瘾直抽抽。这是步野第一次在非审讯室的情境下接触到热乎乎的明星，冷冰冰那次就不用回忆了。

说实话，椎今朝不像个明星，毫无架子，语调懒散，也可能是因为他还没入圈的原因。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车厢里，步野是左边的上铺，椎今朝是右边的下铺。不过两人都没啥行李，所以直接坐在下铺。一时步野也找不到什么话题，看向了窗外。

车厢外，虽然时间还很充裕，但是人们都在匆匆往火车里赶。

唯独其中一个人，一路上都没有奔跑，一身西装革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十分清晰，迈着稳健而固定的步伐走在匆忙的人流之中。面相来看，五官沉稳，打扮精致，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由内而外一股强大的自信。这便是所谓的成功相了，很多人常说这个词，但在步野眼里，成功相是由内而外的一种气质。常人对于命运总有一种未知的恐惧，但成功过的人便会有一种有恃无恐的底气。

从未战胜过命运的人，会带着恐惧活下去。但凡对命运真面貌有一定了解的人，便会坦然。人生在世，五分是命，五分是运，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脑袋里乱糟糟地想着，车厢外的人也渐渐都进来了，这时软卧的门外响起了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那位西装革履的大哥站在门前，笑着对二人说。

“打扰了，这里是五号么？这个下铺没人吧？”

步野心里莫名地咯噔一声，嘴里招呼道。

“没人没人，我就是坐一下，不好意思哈。”

“哪的话，尽管坐。能不能把靠窗的位置给我，我需要用一下桌子。”

“好好好，我坐这边。”

这位大哥说话极有分寸，不温不火的，步野心里却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作为警察的步野什么情况没见识过，在他的记忆中，上一次有这样糟糕的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步野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动了动脸颊发现这么一瞬间，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了。扯了扯嘴角，让自己重新感觉到嘴的存在，步野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

“你是到哪里？”

大哥愣了一下，突然有点慌，虽然只是一瞬间，还是被步野敏锐地捕捉到了。

“去凡幸见个朋友。”

大哥说完就埋头做自己的事了，椎今朝一直盯着窗外，没人注意到步野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

不是他多疑，成都到拉萨这条铁路上途径站太多了，偏偏就被他遇上了同一个车厢里都是去凡幸的，而且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这个现象让步野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怎么了。步野望向了另一个上铺的位置，开始想第四个人会是谁呢？

身体一抖，一股不大不小的力在屁股上开始作用，窗外的柱子也开始往后退去，火车终于是开了起来。没有第四个人进来软卧，步野忽然松了一口气。要是再来一个人，也是去凡幸的话，他心中的不详怕是会到达顶点。

窗外的雾也越发大了起来，城市笼罩在无尽的白茫之中，高楼大厦的高概念设计失去了意义，因为一抬头看个四五米就全是雾。除了身边的一切，看的最清晰的就是警示灯，红绿蓝提醒着城市中隐藏的危险。在雾天，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小心起来，把平时弃用的听觉拿出来，耳朵竖的尖尖的。因为看不清，再熟悉的城市也变得陌生。雾中的人性也变得不同，狭窄的视界会让人变得暴躁，别说在雾中还会发生很多诡异的事情了。同样是遮挡视线，雨能让人心情宁静，雾却只能让人皱起眉头，戴上口罩。也许比起彻底的黑暗，朦胧的雾更能勾起人心中的恶。

步野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想起来，自己坐汽车去凡幸会遇到断崖，坐火车呢？不会整列火车的人都跟着自己遭殃吧？

想到这点，步野的头更痛了。

2

椎今朝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看到来电提示显示是他经纪人的电话，他没什么表情地挂掉了。待机画面上显示有各种各样的未接电话，未读短信，这里面有让他重返舞台的，有骂他是恃才自傲的小混蛋的。

这一切都无法让椎今朝古潭般的心有一丝的波动，无非是那点名利的纷扰罢了。椎今朝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从小到大，椎今朝不是成绩最好的，却永远是最耀眼的。只要有表演的地方就有椎今朝，舞台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无非是鲜花掌声聚光灯罢了。天赋秉然的椎今朝只要随便露两手就可以引起一片惊叹，他从未觉得万众瞩目让他紧张，有时候椎今朝觉得自己是不是缺心眼，所以才没有这些情绪。也有人说椎今朝天生就是为了表演而生的，他天生就有一股贵气。对于这种说法椎今朝尤其不屑。

但有一段时间，他疯狂地逃避舞台，遁入了平凡的生活中，打工挣钱度日。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寡言少语的小哥是北京城里曾经最火的小生。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第一个跟他上床的女人，也是用生命教给了椎今朝什么是爱的女人。

椎今朝划掉了待机画面，打开信息，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信息中翻出了写着“古澜”的短信。

看到这个名字，椎今朝依然有些恍惚，眼角湿润，脸颊发硬，呼吸也变得沉重了起来。为了逃避，与这个号码相关的一切，他都删除了，唯一留下的就是这个号码。虽然他从来不会拨通这个号码，但时不时他还会翻翻通讯录，把这个号码的名字拿出来看看，在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里出神，回忆两人曾经共同的经历。

那时候椎今朝大学刚毕业，找不到工作的他不屑于找工作。他直接到之前已经混熟了的酒吧里驻唱，每晚都有迷妹慕名而来，时不时再接点外活，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这时遇到了高中那会儿让椎今朝告别了处男的学姐古澜。其实椎今朝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在遇到学姐古澜之前，椎今朝是一个活得迷迷糊糊的中等生。是学姐临别前的一炮让椎今朝发觉了自己的魅力，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椎今朝抱着感恩之心和她聊了一通，两人时隔多年再次见面，感觉意外地十分合得来，干脆椎今朝就辞了驻场的活，玩起了当时最火的穷游。

但是两人明显不知道穷游这个词是怎么来的。最早穷游是指有钱人坐着头等舱到旅游区，花最少的钱体验生活，住在五星级酒店，最后再坐头等舱回去。可椎今朝和古澜二人干脆去头去尾，体验最精华的中间部分。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

可穷游毕竟是旅游，是花钱的娱乐，两人那点积蓄很快就花完了。椎今朝虽然挣得多，但是他从来不把钱当钱看，有谁找他借钱，他直接就给甚至借了之后爱还不还，所以他也没什么钱。情侣之间没钱就是吵架，吵得没完没了，然后各自出去找事儿做。椎今朝抱着吉他去卖唱，还能换点钱回来，古澜就只能去洗盘子了。椎今朝嫌弃古澜洗盘子自己特别没面子，就让古澜穿个花裙子拿个三角铁啥的跟他一块卖唱。

椎今朝别的不行，玩音乐是真的天才，一把吉他也能弹出花来，连古澜的三角铁也升级成了手鼓。找到了可持续的穷游资金来源之后，两人特别快活地玩了不少地方，甚至在一个叫凡幸的地方，许下了永不分离的誓言。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天有不测风云，椎今朝得了感冒。古澜叫他休息，他觉得是小病不碍事，扛着感冒还去卖唱，虽然沙哑的嗓音收获了更好的效果，结果当晚感冒就严重了，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意识模糊没力气再动弹。古澜到诊所给他买了药吃也没好转，两人有多少花多少的尿性也没剩多少钱，很快存款就告急了。

没钱不光是没药，连住的地方也快被赶走了。房东看他两可怜，古澜这女孩也挺乖巧，买了什么东西都要和店家分享，就给了他们两天的期限。椎今朝发高烧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意识模糊地听到古澜说一定会给他弄到钱的。等椎今朝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也不知道古澜在哪搞到的钱。

就这样，古澜白天陪椎今朝，晚上出去挣钱。开始两天椎今朝脑袋烧糊涂了还没怎么想，第三天猛地惊醒，这是什么工作？居然是晚上干活？来钱还这么快？

椎今朝越想越不对劲，后背冷汗直冒，想要下床却被护士拦住，说他还不能下床。但是椎今朝何许人也，上大学时翻墙逃命撬人墙角，半分钟的空当都敢抱着别人的女朋友猛亲，偷个空抱着放在自己床边的吉他就跑出去了。好容易找到回去的路，发现之前住的地方已经退了。思来想去两人找的地方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再便宜就是一个小破店里面了。

椎今朝抱着十二分抗拒的心情到那里，站在走廊里，听到了熟悉的叫床声。

他就站在那里。

看着手上输液后留下的孔洞，他用力挤了挤，出了点血，感觉到一点刺痛。他浑身打了个激灵。拿起吉他，转身走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吉他没了，手上多了几张红票子。正好碰到男人提着裤子出来，笑着说。

“今天叫得不错，多给你一百。”

出走廊看到椎今朝，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特别理解的语气说。

“又有排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