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悬疑世界·母亲劫》(2)
心脏的皱褶:母亲之劫
鲁一凡/文责任编辑/哥舒意地震的时候女人躲在很早就安置好的地洞里。年轻的女人待在陆地上层,年长的滑进深坑,乱蓬蓬的发间一会儿就接满了上面跃来的土。突然有一天,恐惧像余震一样繁芜地攀进脚底心渗上来。还好很快就习惯了,慢慢成了她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这是岁月的震动,在时光中被麻木,又在某一个时刻突然被记起。女人对时间比男人有着更大的敬畏之心。这种震感,像上海冬日蓬勃湿气留下的关节炎,年复一年。阴寒绵绵地钻入骨头,偶尔发作,心情潮起又潮落,却该向谁说。
以母之名
2010年,俄罗斯克拉斯诺乌菲姆斯克市一名39岁的女性伊琳娜被认为是俄罗斯最凶残的连环女杀手,她在乌拉尔地区落网,被控犯下17桩谋杀罪。
自2002年起,伊琳娜在当地展开惨无人道的连环凶杀,她先查出了一份当地退休老人的名单,然后逐一接近一些独居的退休老人,冒充义工主动提出为她们免费装修房屋,或帮她们做家务,在得到这些老妇人的信任后,伊琳娜就趁机进入她们家中将其杀害,然后盗取财物。由于她的手段非常残忍,经常使用锤子、熨斗、雕塑物等硬物击碎受害孤寡老人的头盖骨,有的甚至被击打超过24次,最残忍的一次是,伊琳娜用锤子砸碎一名82岁的老妇人头骨后将其住所放火烧尽,以此来企图掩盖证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警方都认为这个连环杀手是个男子。
伊琳娜的落案让她周遭的邻居和朋友都无法相信,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一位亲和又友善的家庭主妇。而她的这种暴行,只是为了“给女儿多筹集点生活费”。
她把自己隐藏在极深的伪装下,在她伪善的微笑的眼里,生命如同草芥,她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不去这样做。尽管她并不能获益多少,但是一切都无所谓。
这让人不禁想起了森村诚一的《人性的证明》,它在1977年被改编成电影搬上银幕。少女八杉恭子被流浪者围困时被一美国大兵所救。他的男子气概打动了恭子,两人陷入热恋同居后生下一个孩子名为约翰尼。恭子娘家保守,不允许涉外婚姻,况且对方还是一个黑人,所以两人最终无法结成连理,大兵带着孩子离开了日本,约定恭子说服家人后再前去美国。八杉恭子终究还是留在了日本,多年后她成了红极一时的家庭问题评论专家。当她的孩子从美国不远万里来寻找她时,她为了掩盖和占领军的同居经历,保住自己的地位名誉,不惜亲手刺死了自己的儿子。
在森村的作品中,恭子可谓极端的自私无情,她为了自己的名利不择手段。即使和后来丈夫的儿子,她也没有投入一个母亲的心血,让他成了一个愚蠢又悲剧的人物。她专家的光辉下,掩着自己家庭讽刺悲哀的内壳。但是我们回想一下能够发现,在她还是平民少女时对约翰尼给予的温情,恭子并非不懂母爱。正是因为儿时的记忆,约翰尼才回来寻找恭子,但是对于已入中年,唯有地位和名利做依靠的恭子来说,约翰尼不再是亲情的化身,而是威胁自己的一枚钉子。恭子曾经生活的温泉小城雾积朴实又美好,她就是在那里绽放自己的爱情和亲情,却是同样一个人,在岁月磨砺后,在高速发展的城市中,心也像高楼和高架一样,俯瞰曾经的土地,迷失了曾经透明纯真的情感。她一个人的残忍,恰恰是整个社会面貌的透视镜。但社会这个框架,不管多么扭曲和悲哀,最终作出选择的,都是八杉恭子自己被自私浸透腐灼的心。
八杉恭子的形象和传统女性形成一个正反镜像。对于她来说,为了自己可以牺牲一切甚至亲情。对于许多中国女性来说,她们可以为了孩子牺牲自己所有的生活。孩子是人生的一种镣铐,是生活的灯塔。转过头,都是孩子的倒影。她们恐惧看不到那个影子分毫的移动。镜子转到这一面,是更让人哽咽的悲哀。
母亲们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能给孩子产生多大的影响,一举一动能教孩子领悟多少世间规则。
在中国历史上有位著名的皇后,也是八王之乱的始作俑者之一,贾南风。这位惠晋皇后长相奇丑无比,她的丈夫懦弱无能,她乘机专权,作风淫乱残忍。但是并不是人人知道贾南风的母亲是郭槐。
郭槐是贾充的第二任妻子,她性格暴妒。贾南风的弟弟三岁时,乳母带其在家门口玩耍,当时贾充上前弯腰和儿子亲热,被路过的郭槐看到,她认定乳母和丈夫有私情,竟然将乳母鞭打致死。因为如此,贾南风的弟弟失了乳母,最终得病而死。可笑的是,郭槐后又生了一个男孩,也以同样的方式活活打死了另一个乳母,最终这个儿子也夭折了。
贾充的第一任妻子李氏曾出身民盟,十分端丽贤淑,因为父亲被流放被牵连,才导致夫妻分离。司马炎称帝后,李氏大赦回到了洛阳,司马炎更是特赦贾充迎归李氏。郭槐得知后,大闹贾府,贾充怕她撒泼,只能谢绝了司马炎。不仅如此,贾充连看望李氏都不敢答应,李氏的两个孩子磕头至血哀求父亲去探望,贾充依然不允。直至贾充的母亲去世,都在念叨李氏未能归府。
贾南风就在这样的家庭下,看着母亲的一言一行,知道了如何去夺取自己的地位,维护自己的利益。郭槐的残暴妒虐,造就了女儿同样的品性,对她的人生产生了极深的影响。
母爱到底是什么模样?
今年四月,伊朗北部城市努尔一名年轻男子巴拉尔被判处绞刑。他在零七年伊朗鲁瓦扬镇的一场街头斗殴中杀死了当时只有17岁的阿卜杜拉侯。伊朗的死刑执行者是受害人的父母,由他们来踢开绞刑架下面的椅子来亲自为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行刑即将开始,这位受害人的母亲玛雅姆走到邢犯面前,站在另外一个椅子上,她举起手扇了巴拉尔一个耳光,然后和自己的丈夫将处以绞刑使用的绳圈从男子脖子上摘下。瘫坐在地上的罪犯母亲上前拥住玛雅姆和她一起抱头痛哭。
玛雅姆用一个耳光宽恕了人生中最无法原谅的人。她挽救的并非刑犯一人,还有他的母亲,他的家人。我并不认为在仇恨面前必须要宽容才能获得内心的洁净与自由,恨与爱皆为人性本能,它们是平等的情感。在杀害亲人的仇人面前,玛雅姆必定有把其千刀万剐不能释痛的恨意,在这种恨意下,她亲手放弃了复仇的机会。
受害人的父亲加尼·侯赛因说出了缘由,有一晚死去的儿子出现在了母亲的梦里,并劝告母亲放弃复仇。
八年的煎熬,内心的仇恨,被捣出一个破口,灌进隐忍绵长又深沉的母爱。她一定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行刑的那一刻。她知道她的至爱不想让她在仇恨中痛苦一生。玛雅姆的伟大之处不在于她的大度与善意,而是因为爱放弃仇恨的决意。
老小姐的灾害
小时候我认识一个患白癜风的姑娘,是那种愚钝又做事呆笨的人,读书也一塌糊涂。表面上装得很包容,凑近去看她的皮肤就要起鸡皮疙瘩快速跑开。她和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关系很好,下课经常一起玩儿。我们的班主任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长得像是和千与千寻里面的汤婆婆用一个模具刻出来的,顶了个巨大的包头。她常常把漂亮姑娘叫到身边:"你怎么又跟xx一起玩,提醒过你几次啦?这个病要传染的你知道伐,恶心不恶心啦?"
某一次上课患病的姑娘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嗫嗫嚅嚅从牙缝里溜出些不成句的话。汤婆婆把粉笔一扔:"就晓得你答不出来,什么都不会,成绩烂到根,还要影响别人。像什么样子,侬照照镜子,看看侬这副面孔,我要是侬啊老早就去死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我觉得自己很懦弱,我想走过去,把老女人的刀从那女孩身上拔出来,可我没有勇气。即使我拔出来了,她也不会停止流血,伤口好了也将留一辈子,这一切在别人把刀插进去那一刻就决定了。
长大以后,我知道她并不是特例。还有很多人像她一样,只是做的方式不同,程度不同。她的职业,让她更为所欲为。
每一个女人都希望时间在自己身上停慢一点,岁月留下的痕迹浅一些。女人们愿意用科技所能达到的一切来治愈皮肤。人们总说“相由心生”,并非说已经生定的五官面貌,而是气韵质感。
在缓慢变老的过程中,她们其中有些人,透过她们满是皱褶的脸,你看不到藏在皮肉里面腐烂的器官,她们年轻不再,而时代飞速地变化,世界行进的节奏剧变,离她们越来越远,她们的内心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缺失感,必须要自我膨胀来弥补这种不快。她们挤车,骂人的本领永远名列前茅,她们抓住了别人的不是就牢牢不放,找各种机会宣泄出内心压抑甚久的积怨。很多时候,你都从内心对她们产生厌恶之心。可她们也是从年轻一路走过来的,她们年轻的时候有一部分人也许也曾小心翼翼地翻开天窗看看外面的样子。
不要怪须臾而过的岁月。我们身边很多人,二十年后也会变成她们的样子。有些人站在时间风口,只增添了一头白发,有些人则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是因为她们本身。时间为其加上砝码,无法无中生有。
老猫般的女人
女人是猫科动物,不论是野猫还是豹子。
当她们犯罪的时候如鱼得水,那她们也同样有侦破犯罪的本能。简马普尔,这位来自圣玛利米得村的老姑娘侦探,是侦探小说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一位乡村人物。她是个奇怪的老小姐,人们暗地里称呼她“老猫”。
她很容易被当成一个脑袋不灵光的老太太,坐在摇椅上织织毛衣种种草。这让众人,特别是罪犯完全不会想到她有什么威胁。这个老女人容貌淡然,浅灰色的头发,粉红色的皱脸,一定会戴一定帽子,珍珠项链,还有一只别在羊毛大衣边的浅蓝色珐琅表,跟她瞳孔的颜色一样。
简办案的时候像个脑筋活络的小姑娘,她看似悠闲,实则一直在认真观察,眼力极佳。她办案的时候锲而不舍,不带私情。这些罪犯往往都有着各自的隐情,有些是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简一方面不姑息放过他们,一方面又哀挽叹息。对她来说,只要从人性的源头去解读案件,就能慢慢寻罪证了。
我记得曾经有一位罪犯,当时她用反间计给众人错误的引导。在和马普尔聊天后,她说:“thankyou.”
简问她:“forwhat?”
“youdon'tjudgeme.”
这就是任何一个人可以给对方最大的尊重。
对于阅尽人生的老小姐来说,更是难得。当一个妇人她站在一个长辈的地位,还带着“我并没有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心理,带着充满理解和宽容的目光去看世间的事物,真是美好的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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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妇人,作为你的母亲,或者是母亲的姐妹,朋友,朋友的母亲,她们总是认为自己是对的,认为自己给你的一切都是为利益的最大化考虑。背后的社会和人生经历让她们成为了这样的人,你讨厌她们又无法责备。有一天你明白,热心的帮助,殷切的指教都变得风清云淡。不发表评论的聆听便是最善良的事。
简的早年生活鲜为人知,终身未嫁。没有人知道她的经历,她坐在摇椅上半眯着眼,为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和今后的生活只留了一句:“没有共享回忆之人,真是孤单。”
我们这个年代的很多妇人,都不会像简这样,狡黠,温柔地过完一生。她们笨拙又迟钝。岁月的磨砺,人前的责难,做什么事都注意着怕妨碍别人。可是她们站在那里,你感受到她们脸上褶皱的纹路,连抚平的欲望都没有了。因为她们内里还饱满而清澈,柔软的褶纹微微散在心脏上。
她们带着老妇人的美,清清雅雅地行走在柏油路上,平凡得眨眼就被人忘了。每天做着重复又枯燥的事,不知道我们口中“生命的意义”在何处。
在这群人中,有人让人放下所有戒备的身份,就是母亲。每个老小姐都拥有的身份。这让她们再卑劣都变得能让人容忍,再光辉都变得能让人直视。
她们拷贝了上一代给予她们的来给予孩子。因为她们在混乱的年代里长大,不知道要怎么做,横冲直撞,不考虑对方的感觉,给予你她们觉得最好的,谋杀了你认为最好的,可还在笨拙地想让你得到最好的。
她们中有些人每天打麻将,不知道你一个月来都在做什么。
有些人每天陪你早起,只怕你做事迟到一分,早饭少吃一口。
有些人极为吝啬,去探望别人,忘了时间没享受到换乘可以叨唠到终点站,拿的东西却四只手都装不下。买来水果和邻居分,最小最烂的都挑给自己。
她们半年就要用一次染发剂,对你比从前更苛刻了。可是你一大声她们就噤声了,神经质地开始自哀自怜。她们害怕你离她们与越来越远,她们能感受到岁月的震感,却不知道和谁倾诉,把情绪悄悄埋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