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悬疑世界·中元节》（1）

哥哥

作者/宋譞责任编辑/瞿瑞

1.

我和哥哥住在这座繁华都市的地下通道里。这里聚集了一些社会最底层的人。生意破败，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中年大叔，先天智力低下的拾荒者，由于身体残疾只能去乞讨的老人……这些宛如蝼蚁一般的存在，都集中到了这个特殊的地方。我是在半夜里被哥哥骗出家的。

“小石，哥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虽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可是一听到平时对我十分冷淡的哥哥竟然会主动邀请我一起玩，我还是挣扎着醒了过来。看了看大床，母亲像往常一样还没有回家，她总是在邻居家打麻将打到快天亮才回来。

哥哥拽着我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家门。父亲震耳欲聋的鼾声从客厅传来，我下意识地问：“不告诉爸爸一声么？”

哥哥摇了摇头，温柔地说：“这是咱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等出了家门，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绿化带时，哥哥却变回了原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他粗暴地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推进草坪里。随即一屁股压在我的肚子上，挥舞着双拳，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狠狠地抽着我的脸。脸颊和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我哭出声来。

其实我有那么一点明白他讨厌我的原因。准确地讲，我和哥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的母亲似乎对哥哥很不好。她在父亲面前总是假装善良，可是背地里却经常对哥哥下黑手。父亲出差的时候，母亲就把哥哥关在小黑屋里，甚至连饭都不给他吃。即使是年仅六岁的我，也能察觉到母亲的恶意。

我偶尔会趁母亲离开时偷偷和被关禁闭的哥哥说话，但每次都遭到他的谩骂。由于营养不良，哥哥面黄肌瘦，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明明已经八岁了，但个头却和刚满六岁的我差不了多少。有时父亲问起，母亲就总是以这孩子不好好吃饭为由敷衍过去。但事实上说不定父亲一早就知道母亲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愿点破罢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不公的待遇，才导致我被哥哥记恨吧？

拳头像雨点般落下，我痛得不停地哀嚎，央求他放过我。

但哥哥却变本加厉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旁边的泥土塞进我的嘴巴里，他的脸几乎扭曲，像是我噩梦里的怪物——

“不许叫了！别哭了！”他恶狠狠地道。

就在我感觉自己马上要昏死过去时，却发现脖子上的力道逐渐松懈下来，我睁开淤肿的双眼，发现哥哥正捂着脸呜咽。

他为什么要哭呢？

我隐隐约约明白一点，却猜不透他真正的想法。

“对不起……”他好像是在跟谁道歉，是我吗？因为殴打我而感到内疚？

过了一会，哥哥擦干了眼泪，站起身说：“我们以后不会回家了。”

他带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直到快天亮时，我们发现了一条地下通道，哥哥决定在这里睡觉。虽然地板很凉，但由于过度疲倦，我刚一躺下就睡着了。等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哥哥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褥子上。褥子脏兮兮的，像是家里妈妈用来擦家具的抹布。

那之后的几天，我和哥哥便一直睡在这里。

地下通道的一端是个冷清的百货商店。哥哥有时会拉上我一起向大人要钱，有时会自己一个人偷路边摊上的食物。

我曾经问过一次什么时候能回家，不料却挨了一个耳光。

“再也不许提自己的家。就算有大人问起你，也不许说。听到没有？”哥哥说话时的表情十分恐怖，这让我从此以后都不敢再提回家这件事。

每过一天，哥哥便用捡来的石块在我们睡觉的墙边划上一道。我也曾经幻想过父母找到我们的画面。但已经过了四、五天，父母仍然没有出现，我渐渐不抱希望。

除了我们兄弟俩，同样还有人住在地下通道里。有位固定占据把角的流浪汉，他经常大吼大叫，时不时还唱儿歌，哥哥说他的精神不太正常，让我离他远一点。还有位胡子长的已经看不清脸的老爷爷，他经常拿东西给我们吃，但他说的话我却听不懂，哥哥说这个老爷爷可能不是本地人。

乞丐则是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回来，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有时还会拿空啤酒罐扔地下通道里的其他人。流浪汉被砸得嗷嗷大叫，老爷爷则一语不发地把空罐子捡走。除此之外，有好几次我都看到他盯着我们兄弟俩傻乐，那笑容让人感到害怕。哥哥似乎也被乞丐盯怕了，跟我说打算找到更合适的地方后就赶紧离开这里。

但他还没来得及找到新地方，我们就被抓走了。

那天晚上，乞丐领着一个陌生男人走到我们面前。那男人像动画片中的黑熊般高大，留着光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嘻嘻地看着我和哥哥。

“想不想吃这个？”乞丐拿出了一盒从附近快餐店买来的薯条。

想到薯条的滋味，我忍不住吞了下口水，下意识地就要说好。但哥哥没开口之前，我根本不敢出声。我偷眼去看哥哥，却发现他一脸警觉地盯着那两个大人。

乞丐伸出满是黑泥的手，拿了一根薯条放在我的面前。

一股诱人的土豆香味传进我的鼻子里。

“我们不吃。”哥哥拽起我的手就要走。但两个大人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不吃就不吃。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那地方有很多玩具……啊——”

乞丐的话被打断。因为那个长得像黑熊的男人很突兀地打了他一拳。

“跟小孩还废什么话——”他伸出强有力的双臂把我和哥哥分开，然后将一块白乎乎的毛巾捂在了我的脸上。耳边传来哥哥的尖叫，我感到一阵头晕，随即陷入了黑暗。

2.

“喂！醒醒！”

朦胧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不停地晃动我的身体。我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地上，头顶有一个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会熄灭的灯泡，它发出微弱的光亮，一旁传来哥哥担忧的声音：

“你还好吧？”

我发懵般地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大概和家里卧室差不多大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一件家具，甚至连窗户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边还有两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正好奇地盯着我。

一股天生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下意识地哭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另外两个小孩也开始嚎啕大哭。

哥哥先开始还劝慰我，到后来似乎是嫌烦，皱起眉头走到了房间的角落里。

“我要回家——”

“我要妈妈——”

哭泣伴随着几个小孩此起彼伏地嘶喊。

等哭的差不多了，我立刻感觉到喉咙的干渴。

我只好对哥哥说：“我想喝水。”

另外两个小孩也跟着我要水喝。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们。一个是穿着米老鼠童装的小男孩，另外一个则是穿着粉裙子的小女孩。与我和哥哥不同的是，这两个小孩的衣服都很干净，不像我们一样又脏又臭，我露出了羡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