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悬疑世界·墟落晚烟》（4）

老师，请先点名再动手（五）另一间教室，动机

要洞穿度祥的杀人手法，岩飞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模拟他当时的状态。而这起案件里活动范围是至关重要的。

就是在这块黑板前，度祥一边上课一边杀了小亮。

而小亮在很远的后排，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度祥是怎么做到的，就是问题所在。

照理说利用毒药来杀人会有一种延时效果。

比方说如果凶手知道死者有咬圆珠笔头的习惯，只要在圆珠笔上事先下好毒，那死者会在将来某个随机的时间中毒。沿袭这种思路的话，站在讲台前的度祥也完全可能是下毒者，甚至连岩飞也排除不了嫌疑。但前面听老王的说法，死者是先被迷晕了再被喂下的砒霜，砒霜又是即死性剧毒，这等于排除了之前那种假设，下毒时间应该就等于死亡时间。因为受害者在昏迷状态是没法自己吃下砒霜的，一定是某个时刻有人喂的毒。

而这个时刻如果调查下来正好是度祥的上课时段，他就完全被洗脱了嫌疑。反之，他就无法被排除在嫌疑犯之外。

而岩飞敢肯定警察会调查出死亡时间就是在度祥上课的时间段以内，从通常的思路来理解的话，度祥就没有了嫌疑，这一定就是他所追求的效果。

也就是说，小亮嘴里的残余药物会被警察发现肯定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脱他的嫌疑。

试想一下，如果那迷药是事后才放进小亮嘴里的，又会怎么样？

报案人是度祥的话，他可以先用砒霜延时毒死小亮，再在小亮嘴里放进迷药以误导警方。这样虽然可以解释度祥的杀人过程，但有一个问题：死者的中毒过程就会无法解释。服下砒霜会立即死亡，但死前小亮如果没被迷晕，必然身体会有所反应，而现在看来，小亮那时是真的处于昏迷状态了。前面在休息室里想到这里的时候，岩飞发觉自己正接近了事件的真相。

他恍然发觉，如果度祥作为报案人，有机会能在报案前往小亮嘴里放入迷药的话，他也就有机会在那时转移小亮的位置！这可以说是报案人的特权，之前被他给忽略了。毒杀与其他杀人手法不同，有时是难以判定第一案发现场的，这样一想，岩飞的思路马上就开阔了，问题就演变为：

—小亮之前可能在什么地方？

如果是在讲台附近的座位上，那就需要比魔术还快的手法，并且事后挪位置的话很容易出现破绽。于是岩飞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他需要来确认一下，至少相比而言，在这里的话是最保险且不易被人察觉的—现在他就把视线停留在了那张偌大的讲台上。

和中学的教室不同，这间可容纳200多人的阶梯教室，有一个硕大的讲台，一张异常恐怖和恶心的画面就在这时蹿入了他的脑海，他不禁打了个冷战。难道说，小亮在上课的时候，是一直坐在这个讲台里吗？！

这实在是太变态了！

岩飞知道若非事先认定度祥是凶手，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可能的。他完全理解如果是楼下那些警察，是绝对不会把度祥列入嫌疑人名单的。他能成为思维盲点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个做法实在是难以想到。光是用想的，就感觉寒毛倒竖。

他回忆起1302教室的窗帘是拉着的，也就是说在上课时应该放过幻灯片，在那个时候度祥是很容易下手的，这时岩飞的目光就像是被这讲台吸住了，怎样也无法挪开。

在这个讲台右边有一块玻璃，下面有一个显示器正对着外面，它连接着教室天花板当中垂下来的投影仪。如果要放映幻灯片的话，一般老师就会先打开讲台门把u盘插入讲台里台式机的usb口上，再用鼠标操作电脑进行播放。而小亮的头，说不定就是靠在这台显示器上。度祥当时只要轻巧地掀起讲台盖，就能看见小亮的脑袋正对着他，接着他当着讲台下几百名学生的面，把砒霜放入了他的嘴里。这画面如果被他亲眼看到，晚上绝对会做噩梦！

不过为了验证，岩飞还是用颤抖的手指掀开了讲台的门板，然后就看见小亮正仰着脸蜷缩在里面，眼珠像死鱼一样空洞地向上翻着，口水从敞开的嘴角滴下来落到了衣服上，猛然间，小亮那发紫的嘴角突然咧开，把乌黑的舌头伸向岩飞的手掌，眼珠也倏地转了过来，岩飞吓得倒退一步，后背撞在了黑板上，耳边好像听到了小亮的声音：“恭喜你，答对了呦！”

落下的讲台盖发出了极为响亮的“砰”的一声，让岩飞回过神来，原来刚才发生的只是幻觉。

在自习的学生抬起头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他，岩飞在心里像催眠似的对自己重复：不用担心，刚才只是幻觉。为了确认这一点，他再次飞快地掀起了讲台盖，这次只在里面看到几本胡乱堆放的教科书和一叠厚厚的试卷。

岩飞惊魂未定地站直了身体，又确认了一次，绝对是了，这样的空间足够容纳一个成人坐在里面。如果是侧过来坐后脑勺挨着显示器的话空间会更大。这一定就是度祥的杀人场所了！

“这个实验其实和今天的杀人案还有点像呢。”岩飞回想起度祥说的这样一句话。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度祥前面所说的“薛定谔的猫”是什么意思了。度祥所说的实验和他杀死小亮的场景相比的确有点像。作为一个物理老师，他杀一个人的确就像在做一个物理实验一样，小亮就像一只猫一样被塞在了讲台里，更肆无忌惮的是，度祥居然把他的犯罪思路全都在警察面前讲了出来，托大到了如此程度，也是岩飞没有想到的。

他现在脑子就充斥着下面坐满了学生，小亮佝偻着身体在讲台里的画面。

也是这幅画面让岩飞立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把度祥搞死，否则让这样的变态逍遥法外，今后一辈子都会活不安宁。

岩飞走到教室的窗口，想透一口气。今天的天空有点灰蒙蒙的，他没想到小亮死得如此没有尊严，这虽然是一个坏消息但同时87

也存在有利的一面，在洞穿了度祥的这个看起来不太现实的诡计以后，他发觉度祥就像变成了一个纸老虎，这次自己基本上已经稳操胜券了。

度祥这么做是有很多破绽的。比如说他必须最后一个离开教室，还必须关上教室门搬运尸体，并且他最致命的一个破绽就是既然当初小亮不是坐在那里，警察只需要把坐在那儿附近的学生找到进行盘问，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

虽然教室是很大，人是很多，也许警察本来没想过要去找齐那些学生，但只要听了自己的举报之后，情况就会不同了。这个杀人手法最弱的一环就在于它虽然可以实施，也许也能诈唬个一段时间，但只要进行耐心和细心的排查，早晚就能把度祥揪出来。度祥如果能成功只能建立在警方很松懈的前提下，很显然，自己现在变成了这起事件的关键先生。

但基于度祥如此变态的人格，岩飞现在不能保证度祥还不知道自己老婆被芸儿杀死了。比起度祥的杀人手法，恐怖的是他的内心。越想下去，岩飞就越感觉自己像陷入进一个沼泽里，下面是一个无底洞。心理承受能力不够的话还是不要从动机角度来分析比较好，只是他比较在意另一件事：芸儿和度祥的这两起杀人事件都发生在差不多的时间里，这真的是一个巧合么？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是巧合的就是自己突然跑到小亮家里，接到了那通电话，这的确是巧合。也正因为此，自己才走到这一步。但这两起杀人事件之所以会如此巧地发生在同一时间，岩飞现在更认为是度祥在背后操纵。也就是说，度祥完全清楚自己老婆被芸儿干掉了，被蒙在鼓里的反倒是芸儿。顺着这条路想下去，岩飞突然察觉到，这两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串在一起的，他开始明白了度祥的整个犯罪思路。

从芸儿的那通电话可以判断出小亮事先知道芸儿的杀人企图，他很可能就是合谋者，最后他的计划肯定败露了，这也许就是度祥杀死他的另一个动机，但芸儿一直没察觉到这点，继续按照事先和小亮的计划杀死了度祥的老婆。度祥最令人发指的一点就在这里：他虽然可以，但完全没有阻止自己老婆被杀死，这是什么情况？！是他正好也想杀死自己的老婆么？岩飞认为如果是这样，根本轮不到芸儿出手，度祥肯定有无数的方法可以做到不露痕迹。那么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想通过自己老婆被杀死，来让芸儿毁灭。毕竟他已经杀死了小亮，再去杀死芸儿会比较费力，索性让她杀人，剩下的就可以交给警察。而度祥需要做的只是破坏掉她之后的逃脱计划，而他现在已经做到了。所以这从一开始就不是巧合，在小亮死前，度祥肯定已经从他口中得知了芸儿的动手时间，于是就故意挑芸儿最需要小亮的时候把他杀死，来让芸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度祥前面所做的事情，估计就是在电话里把芸儿骗过来，把这起杀人事件嫁祸到她身上，让自己进一步脱罪。

岩飞突然感到有些伤心，他开始明白了小亮为什么后期会对他如此冷漠，为什么会那样心事重重。如果是换作自己在计划杀掉度祥的老婆，也会变成那种状态。岩飞还以为小亮遇到了其他事情，可他为什么不说呢？而在度祥的计划里一下子就解决了两个他想除掉的人，乍看是很厉害，可是他老婆又算什么？纯粹是被利用的工具吗？为什么不去救她？！只需要一个电话就可以救到了，难道他没有人性吗？！

回想一下度祥的为人，岩飞觉得至少在这个问题上他肯定答对了。

最恐怖的不是憎恨，而是冷漠到没有人性，把人当成工具来利用，度祥应该是此中高手。在伪装出的懦弱外表下，是冷漠到了极致的心。他很想知道度祥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并且意识到之前还企图以芸儿来打乱他阵脚的自己实在是太弱了，怪不得度祥一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还托大到把那个实验讲了出来。岩飞开始好奇这样的人究竟是活在怎样一个世界里，他眼里看见的景象应该和普通人完全不同吧。

这种冷酷的人实在让人讨厌。

如果没有看穿了他的杀人手法，岩飞真想远远地逃走，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瓜葛。而现在他很想狠狠地揪住度祥，把他揍个半死，最好能把他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脑壳也敲个稀烂。想到这里时岩飞对着墙壁重重地敲了一拳，那个还在上自习的眼镜男终于受不了他了，卷起了课本飞也似的逃走了。这滑稽的一幕让岩飞想到了自己，如果是懦夫的话，他早就应该这样逃走了，可他没有，他现在站在了最正确的位置，他觉得他的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勇敢过。而他现在还不能说已经成功了，他需要再重新梳理一下脉络，以防遗漏掉重要的线索而功亏一篑，这次他打算换成芸儿的角度来思考一下这次事件的整个过程：

她杀死了度祥的妻子以后想打电话给小亮，但被他接到了，可以肯定那时她并不知道小亮已经死了。他在电话里陷害是她杀死了小亮，可以想象这种介入方式肯定会让芸儿很崩溃，她一定想找人求助，但又不敢找度祥，可能正处于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里，然后度祥在休息室给她打了电话，芸儿这时做了一个他所无法理解的举动，就是承认自己杀死了小亮。

原来如此，这样一梳理之后岩飞突然想明白了：比起承认杀死度祥老婆这件事，芸儿唯一的活路也就是将错就错承认杀死小亮，然后骗度祥帮她制造一个不在场证明。这也是她唯一的脱身之计。而回想度祥之前与她的对话，他所采取的策略是将计就计，一边承诺给芸儿不在场证明，实则是为了把她骗过来再想办法陷害。厉害的地方就在于度祥只要杀死了小亮就相当于控制了芸儿，岩飞发觉即使自己不去陷害她，她也同样是陷入了绝境。这时的芸儿就相当于度祥的棋子，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本来度祥的计划非常顺利，直到自己的突然出现开始有了不同。不只是度祥的杀人手法，现在连这两起事件之间的彼此关联，岩飞也已经全部掌握了。他还需要做的就是战胜恐惧。

确实他没有勇气当着度祥的面向警察告发，他的想法是等会儿先不回休息室，而是直接去楼下的1302教室向那里的警察进行匿名举报，这样相对要容易一些。虽说度祥还是很可能会怀疑他，那时就随他去吧。最多以后搬家，搬去其他城市也可以，他也早就有去四处闯闯的打算，好在离开前还算为小亮做了一件事。这在将来会成为回忆，算作对于彼此的一个纪念吧。经历了这样的事件以后，岩飞感觉自己有点变了，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几岁。就在这时他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就看见度祥正站在离自己身后半米左右的位置。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岩飞整个身子一震，后背紧紧地靠着身后的墙壁，整个身体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

度祥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微微一笑：“你好像吓了一跳呢。”

“你来这里干什么？！”岩飞瞪大了眼睛，他眼角余光注意到教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被带上了。现在这间教室里除了他俩再无一人。

“和你一样，也是想上厕所吧。”

这句话让岩飞无言以对，他绷紧的脸怔在了那里，他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见岩飞没有回话，度祥继续说道：“我知道小亮和你的关系，不知他有没有向你提过我？”

“没有啊，他向我提你干什么？”

“那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那是你有一次来我健身房之后，我问他的，他就说你是物理老师，别的就没了，你问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