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悬疑世界·往生幻旅》(7) - 悬疑世界 - 蔡骏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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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悬疑世界·往生幻旅》(7)

捉魂先生

午后,未时,天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抱着几本旧书,此刻正站在一家茶摊的雨棚下。上午出门时急了些,忘了带伞,此刻他只得在心中哀叹一番,打算等雨停了再走。街对面的脂粉铺也站着个姑娘,十六七的模样,一手拎着刚从铺子里选好的胭脂水粉,一手搭在眼上,不断朝街的另一头张望。少年闲来无事,便忍不住将她多看了几眼。她身着一身月色织锦外衫,配着一条淡红色轻薄纱衣,手腕上套着金丝镯子,模样姣好,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小姐。

不多时,街的那一边出现一个着深蓝色外袍的年轻人,举着一把墨色的油纸伞,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脂粉铺门前站着的姑娘甫一见他,立刻用力的挥了挥手,叫道:“怀良,我在这里!”

被唤作怀良的年轻人加紧脚步,跑到铺子前,接过姑娘手里的胭脂水粉,而后将伞举起,开口道:“佟柔,对不住,我来晚了!我们回去吧!”

佟?少年若有所思,大抵是城南佟府家的小姐,他又看了看那个年轻人,衣着普通,面相虽普通,却隐隐带着一股煞气。他颇有些不舒服,将目光收了回来。对面两人在佟家小姐的抱怨声中朝着城南走去,少年抬头看了看天,低下头时,目光再度落到了那两人的背影上,这下看去,他心中一惊,手中的书险些掉落。

洇洇雨色中,那墨色油纸伞上顺着伞骨方向落下的,分明是殷红殷红的血,一滴一滴,顺着两人一路走去的方向,滴落在路上。雨雾中,一个淡淡的影子若有似无的跟在两人身后,一路尾行而去。

少年慌忙将手中抱着的书紧了紧,末了又想了想,干脆捂进衣衫里,转身跑进雨中,一路仓皇,逃也似的跑回到城郊竹林的住处。进了门,他回头看了又看,这才将门好生锁起,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将怀中的书小心翼翼放在了桌上。

屋内冷冷清清,他脱下湿了的外衫,又将束着的头发散了擦干,这才坐在桌边,翻起那几本泛黄的旧书来。这几本书都是他好不容易从城中学堂的张老先生那里央来的,连写字的毛笔,都是老先生换下来的旧笔。本来老先生想送他支新笔,但他不要,说新笔没有旧笔用着顺畅,一来二去,老先生也就随他去了。

书封上模模糊糊写着风水两个字,他皱着眉细细看下去,墨色的瞳孔带着些许散也散不去的忧郁。

他自小体质特殊,出生那晚,周遭异常安静,连些许风声都不曾有。母亲生下他三天便过世了,不到一月,父亲也意外去世,只剩下嗷嗷待哺的他。旁人都说他是煞星,克死了父母,早晚还会克死身边的人。没有人敢接近他,也没有人敢收留他。后来,是镇子上的一个风水先生抱了他去,将他养到十岁,教了他些许本事,便也因病过世了。自此他再也不敢接近旁人,离开了镇子,风餐露宿,凭着先前先生教他的东西,磕磕碰碰过到了现在。

他自打记事起,就发现自己能看得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入夜时、睡觉时,甚至有时白日里也能看见,那些东西有些模样恐惧万分,有些则和常人无异。他同先生提过一次,先生听后沉默许久,之后交给他一本书,叮嘱他好生将里面的东西背下来,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过。先生不提,他也不敢再提,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一种习惯。

而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情景,让他头皮发麻,眼前总也晃着那油纸伞滴血的样子。他坐在那里,盯着书页盯了许久,长呼一口气,起身翻出了当年先生交给他的那本书。书中的内容他早就烂熟,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心慌,干脆又把书塞进柜子里,坐在那尤自发起了呆。

夜半,他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朦朦胧胧又觉得周遭温度低了许多,他裹了裹被子,翻了个身,一滴水滴在了他手上。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摩挲了一下,一片粘稠。他登时惊醒了,蹭的坐起身来。一个披散着头发,衣衫下摆被血染得透红的女人正坐在他床边,定定的看着他。

他坐在那里,大口喘气,一手指着女人,半晌说不出话来。末了那女人幽幽开了口,目光定在他胸口:“你竟是个女人。”

他下意识将手护在胸前,之后又撇了撇嘴:“女人怎么了?世道险恶,在外自然要做几分伪装的。”

女鬼低下头,道:“没什么,你白日里看得见我,我便来找你帮忙。”

少年理了理头发,有些闷,她仔细将女鬼看了看,秀眉红瞳,若是生前,应当是个美人,可谁知遭了什么不测,竟成了红瞳的厉鬼。她忖了忖,开口道:“我叫百里瑾,你叫我阿瑾即可。”

女鬼点点头。

阿瑾再度将她看了看,颇有些不解:“我只是个半吊子的风水先生,你为何偏偏找上我?”

女鬼抬起头,盯着她,末了开口道:“风水先生我也见过许多,不曾有一人能白日里看得见我,你不一样。”她停了一会儿,脸上显出一丝哀伤,接着说:“你白日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先前是我的夫君。”

阿瑾本正在琢磨法子,想打发了她去,听了这句话眼睛登时瞪大了,嘴里结结巴巴说道:“可他……他不是和那佟家小姐……”

“是,我还活着时,他们便在一起了。”女鬼垂着头,声音有些哀怨。

阿瑾睁大眼:“那你……”

“我?呵!”女鬼的眼神变得凌厉了些,阿瑾捏着被角,不作声,慢慢了解了这其中大致的来龙去脉。

“我本名叫做风荷,和白日里那名叫做怀良的男人本是青梅竹马。我俩自小便是邻里,怀良一心考取功名,却无奈屡屡失意,第三次落榜后,他心灰意冷,一蹶不振。我担心他,便劝了他到京城,那里的先生见多识广,学生也大多才艺兼备,跟着他们,总归是比待在乡下的地方要好得多。

“可说来简单,在京城的吃、穿、用、行,无一都是需要大把的银两来维持的。不出两月,我们的盘缠便几近用尽,为了让他安心读书,我便一个人摸索着,到一些大户人家,做一些修补衣衫或是浣洗衣物的事情换取家用。怀良的状态越发好起来,而我肩头的担子也越发重了起来。上下打点、来往应酬,无一都是要银两的,那些日子,我只知道怀良来找我拿银两的次数越来越多,而随着这样次数的增加,科考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我本想,待这次怀良中了榜,两人便能脱离了眼下这样的生活,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发觉自己有了身孕。我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告诉了怀良。我本以为,怀良会惊喜的和我一并商量,该如何打算下面的生活,亦或该如何照料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没想到怀良却大惊失色,直言这个孩子不能留。那一晚,他费尽口舌劝说我放弃这个孩子,我始终没有应声,最后,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是径自睡了过去。

“那之后,我依然留着腹中的胎儿,而怀良也似乎不再过问,直到有一天日暮,我忽然觉得困乏至极,便歪在桌旁睡着了,而这一睡,便再也没有醒过来。”

“是那个男人……”阿瑾听罢,猜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风荷应道,“他在我的饭食里放了眠蛊,那种东西,能让人毫无知觉的昏睡。之后,他……”她顿了顿,声音带了几分隐忍。“他剖开我的腹部,将我的身体一块块肢解开来,装在麻油浸过的袋子中,沉在京城外的渠河中。”

阿瑾晓得人一旦死去,魂便会出窍,游离出身体。按照风荷的说法,她便是浮在自己尸身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把自己分尸,直至丢弃。她不由得心生几分气愤,道:“那男人也太不是东西了,好歹是自己的结发妻子,怎的如此狠心!”

“我那时起便跟着他,这才知道他早已和佟家小姐在一起。佟家家底丰厚,又广有人脉,早已帮他铺好了路子。他瞒了我的存在,只待功成名就,便可迎娶佟家小姐。”

阿瑾微微叹了口气,这痴心女子负心汉,果真是古往今来的不变定律。她正想着,耳边的声音忽又变得凌厉起来:“他待我如此薄情,我也不能叫他好过,我定是要报仇的。”

阿瑾瞅了她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他是个凡人,你是个鬼,你若要取他性命,岂不是小菜一碟。”

“我何尝不想这样。”风荷也叹了口气,说,“可我一想到他若是就这么死了,旁人并不知晓他曾经做过的事,还以为他是个好人。若是这样,我便更不甘心了。”

“哦?”阿瑾大抵明白了八九分,“你的意思是,想把他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抖搂出来?”

风荷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阿瑾微微蹙起眉头,“你晓得该怎么做么?”

“你帮我控制他的意识,我便能让他当众说出那些事。”风荷复又抬起头,直直看向她。

“我?”阿瑾手指不禁捏紧了被角,“可……我只是个看风水的,怎会……”

“若你不应,我便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帮了我为之。”风荷不言其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

阿瑾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她看着被风荷身上血污弄脏的被单,又想象了一下每日被这女鬼夜里喊起来诉苦的场景,不禁内心一寒。不知谁家鸡叫了起来,她只得开口道:“我应了你便是,马上天就要亮了,今天不比阴雨日,你应当受不住太大的太阳,还是先行避避吧。”

风荷见她答应了自己,倒也爽快,从她床上起了身,朝她行了个谢礼,转身穿门而去。

阿瑾嘴角抽了抽,看着被单上一片血污,哀叹一口气,认命的跳下床,拆了被单抱去清洗。卯时过后,天渐渐大亮,她重新翻出那本老书,一脸凝重的看了半晌,之后从柜子底部找出自己东挪西用提炼出的那一小撮朱砂,用旧笔沾了些许,在黄表纸上依着书中的范例,画出个鬼画符般的符来。

画好后,她又仔细端详了片刻,觉得十分满意,便将符好生收起,接着攥着那根旧笔匆匆出了门。

因为平日里只靠着帮人看看风水,算算黄道吉日为生,阿瑾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宽裕。因此行家常用的那些上好的朱砂和蕴含了大量正气的符笔,她是断断买不起的。但因着自己的特殊体质,总会看见些不该看的东西,因此她便依着书中的方法,自己画些平安符,搁在床头,求个心安。

算起来,被鬼真正找上门来,这还是头一遭,尽管之前画的那张破符还贴在床头,但她也不得不怀疑,大抵是自己所用的东西不够纯正,所以遇到怨气十足目的明确的鬼,还是力不从心。以防万一,她还是决定去买些好的朱砂和符笔来,好歹将昨晚那女鬼送走。

京城主街上只有一家丹青店,名曰易墨轩,老板是个精明的小老头,见阿瑾进门,只是抬了抬眼皮,便又低头去做自己的事了。阿瑾在店内转了一圈,而后走向小老头:“老板,请问可有上等朱砂?”

小老头这才搁下手里的活计,抬头仔细将她瞧了,开口道:“自然是有,五两一钱,请问姑娘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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