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魅惑之夜(二)
在竹枝楼中央,林向晚则是双脚悬空,把手悄悄地藏入袖中,目光所及,是深深浅浅的红色,此时林向晚身处一个硕大的,有无数红绸接连结成的花球中,花球底端,是无数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林向晚伸出脚尖点了点花瓣,一瞬又收回,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但紧紧攥住袖子的手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她在怕什么?在前世的赛场上,别说是上百人,就算是上千人围观,她也经历过,只不过不同的是,这些人的目光太过赤裸裸,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渴望,让她很不习惯。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为了逃出这个地方才身不由己地答应表演,那么随着她对竹枝楼了解得越深,她的内心则是越森冷,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
她跟紫苏早已经商议好了,温宿以美为尊,今晚的魅惑之夜所动的声势之大,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对美更是会大肆宣扬,若她能一鸣惊人,花魁紫魅这个名头便能在温宿传出,甚至传到西夜、雪霁和且末,要是幸运的话,断续便能找到她。
而第二个计谋她扫了一眼身上的红菱,流虹线在透过红绸的灯光照映下流转出明明晃晃的光影来。
听闻竹枝楼的花魁一向要在登台表演后的第十天夜里出游,以漪珠对她的上心程度,给她买绝色坊的衣裳绝对不是不可能的,她能争取到外出的机会,一是能到绝色坊借温/公子之手,把她在温宿的消息传回到雪霁,二是紫苏也能给断续传递消息。
再者嘛,借此机会给她的绝色坊好好宣传一波,林向晚想到有无数金子涌入她口袋,不由得狡黠地一笑,既然你们那么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玩吧。
而坐在一旁左拥右抱的男子们却是有些不耐烦了,高声催促道:“紫魅姑娘呢?怎么这会还没出来呢,本公子花这么多钱可不是为了来这里浪费时间的!”
而话音刚落,竹枝楼里的十盏灯光灭了一半,昏昏暗暗的竹枝楼让众人一下子适应不过来,而南辞却是略略怔了怔,随即又是勾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微笑。
灯光能照亮的,是由四面八方而来火红色的绸缎往大殿中心结成的一个硕大花球,此刻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琴音从她指尖泄出,而她心中顿时燃起了一种滔天的气势,又重又急,有万马奔腾之势,琴音中隐含的杀气让众人一惊。
林向晚不由得勾起一抹微笑,先声夺人——十面埋伏这首曲子的最大特点。
随着她手中拨动琴弦越来越快,忽地花球乍破,无数花瓣纷扬的瞬间,少女淡淡垂眸。
南辞长若流水的亚麻发丝贴服地顺在背后,因为看着遥遥坐在红绸藤椅上的少女而微仰着头,浓密长睫如扇,狭长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无数次午夜梦回中都想再次相遇的女子。
“这是紫魅?”南辞缓缓开口,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漪珠低眉顺眼,按捺住心中的兴奋感:“回门主,是。紫魅的面具是她亲自准备的,因为是魅惑之夜,所以选择了比较暗沉的紫色面具。”
而南辞看到那个晶莹透亮的紫色面具竟是不觉一震,随即又是像想到了什么低了低头,仰头便饮下一杯酒。
在竹枝楼的人不乏内力高强的人,眼力极好的人能看见遥遥而坐的少女弹着琵琶的一双白嫩纤细的玉手白如瓷,滑如绸,如雨后新笋,指甲盖上,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紫罗兰和凤仙花汁,晶莹的紫红色看起来神秘可爱异常。
红衣女子戴着暗紫色的面具,与她身上的红衣映衬地极好,而她扣、抹、弹墨的组合指法更是让人惊叹,气息急促,在琴音中,似乎能看到生死拼杀,刀歌相击,琴音交织起伏,奏向高潮。
而瞬时,少女的动作却是戛然而止,琵琶弦断了,发出了突兀的“铮——”地一声,听起来却没有丝毫的怪异,反而是因为这种戛然而止,众人的心神更为一震。
紧接着不可避免地,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声音逐渐变大:
“怎么回事?”
“琴弦断了,我看到了!”
“哇,这姑娘的技术不行啊,居然把琴弦弹断!”
“没准是故意的呢,你没有感觉到刚刚突然停止的时候感觉忽然胸口一窒,心在扑通扑通跳吗?所谓戛然而止,不过如此吧?!”
四周的窃窃私语和目光几乎要把林向晚穿透,而她却是震惊地要当场咬下自己的舌头,明明练习的时候还好好地,怎么突然断了?她额头已经沁出冷汗,却忽地瞥到在脚下拼在一起的梅花桩,笑了笑。
不知道那些个动作,她能记住多少呢?
红衣女子轻轻从藤椅上一跃而下,红衣翻飞,旋起一朵如花的形状,她闭上眼睛,忽的猛然睁开眼睛,又把琵琶置于手间,却是刻意避开那条已经断了的琴弦,琴音泄出,红衣少女闻音起舞,灵巧的手指与舞姿完美融合,在无数拼在一起的舞桩上跳转,好似出水芙蓉,又如跌落凡尘的神女。
笑意宛然,而琴音极旋而上,愈来愈急,而她的舞姿却又轻盈如蝶,杀气与温柔融合起来竟是难以言说的协调!
而只有一人,注意到了若有若无的音波从她的指尖绽开,少女白皙腕间的琉璃珠一晃而过,堪堪在空中留下一道稍纵即逝的弧线。
不可抑制地,红衣少女遥遥在舞桩上旋出的舞步把南辞的思绪牵回到,几乎是千年前的那一天。
虽然跟现在有点不同,但是少女的清隽眼眸和嘴角那抹狡黠的笑意却一如既往。
她随意坐在树枝边上,一如既往的清隽眼眸,也是这般怔怔出神看着远处的雪山。
蒲公英在风中飘荡,她忽地竟是笑了,低下头,在手中凝起一团如绒球大小的光圈,把其中一根蒲公英笼罩在光圈中,蒲公英慢慢变大,在空中停留半响,正要飘走。
她狡黠一笑,眼里的光芒让人离不开眼,她一抬手就抓住了那蒲公英的叶柄,笑着往岛里的莲花飘去。她随意在莲叶上翩翩起舞,指尖轻捻一朵枯萎的莲花,额头草绿色的印记微微发亮,手中的莲花虽微微垂下但又一瞬间恢复了生机。
她足尖刚触到荷叶又翻飞旋转,小巧的足尖触到荷叶激起初晨凝成的露珠,露珠在柔柔阳光的照映下,如点点星光。
“以荷叶为舞桩.”他停下了脚步,望向上下翻飞的绿色身影。
山峰的翻卷的迷雾朝她飘来,缭绕在她的身边,结成了一条透明的缎带。她也不去管那笼罩在她身上的轻雾,一转身却又是触到了玻璃般清冷透明的涟漪上。
她绞状的蔓藤纹饰辫饰,松散滴着水珠如瀑般的长发,她一低头轻轻伸手去触碰围绕岛生长得同她一般弱柳扶风的柳枝,惊艳了来沧澜雪照岛视察的南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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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南辞潋滟的眸子此时倒映着那绿衣女子坐在树枝上的模样,忽的,就想起了人间的一句诗词来。
说起来很奇怪,他原本并不是那种故作风雅的人,但是看到面前的少女时,却不可抑制地把她同这句诗词联系起来。
竟是,如此符合。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堪堪收回目光,他嘴角勾起了一抹邪笑,望向一旁低眉顺眼的小仙童:“她是谁?”
“回神君,此乃款冬神女,雪照岛的主人。”
“款冬?”眼前的场景和以往的记忆猛然相撞,竟是让他微微一窒,连妖冶的气息都在一瞬间褪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是那抹红色的身影。
从她指尖泄出的浩浩渺渺的琴音,似流过谁的人间心上,而他分明看见了,随着女子拨动琴弦时她腕间柔柔的晃动着的琉璃珠。
记忆轮廓里是那双永远笑意盈盈的眼眸,狡黠的微笑与眼前的少女如出一辙。
不经意,便是辗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