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抢收小麦的工作进行的如火如荼,一直到入夜,天彻底黑透,人们片刻都未敢停歇。
而天公也难得作美,阴沉了整个下午,等全村最后一陇地收割完成之后,大雨才开始倾盆落下。
粮食总算是保住了,未来很长一段日子的口粮再无需发愁,村民们都很兴奋,收拾家伙什的时候,不知谁起了个头,所有人喊着调子,竟然在大雨里隔空对起了歌。
陕北的调子高亢嘹亮,穿透力是倾盆大雨也挡不住的强大。
陕北的人们热爱歌唱,奔放的信天游便是他们发自内心的呐喊。
他们有的站在田间地头,有的隔着高岗山坡,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热情高涨。
知青们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直接傻了。
没来陕北高原之前,他们不知道这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艰苦生活着的一群人,没在石门村生活,他们可能也不会知道,原来艰苦还可以苦成那个样子。
而此刻,他们站在空旷的麦田里,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之下,听着周围你来我往的嘹亮歌声,感受到内心无比的兴奋,开阔以及痛快的同时,也得到了一些感悟。
艰难是人生常态,扛下去,希望就在明天。
这也是陕北高原人们对生活的态度。
收拾完东西,唱了个痛快,村民们陆续开始回家了。
吴常德过来之后,看这群知青娃还傻愣愣的站在地里,就拿烟袋锅子去敲了下赵俊的脑袋:“咋个嘛,让雨给淋傻了?”
赵俊没设防被吓一跳,嗷嗷叫了两声,大家这才都纷纷回神儿。
陆战生也从惊奇和兴奋的情绪抽离,回头发现贺知此刻整个人都被雨水浇透了,他立刻四下看了看,发现地上还有件雨衣,他就立刻拿来给贺知披上了。
“咦!还怪懂事哩!”
吴常德已经不是第一回看到陆战生这样照顾贺知了,但他还是觉得挺意外的,也觉得挺难得,毕竟在他看来陆战生就是个浑小子。
陆战生这会儿倒是顾不上跟吴常德置气,因为贺知的那句“不许受伤”,再加上那个要哭的表情,整个下午他心里都在打鼓,他现在更想跟吴常德打听打听,那会儿他走之后,贺知跟吴常德聊什么了。
贺知也没接吴常德这话,只是问他:“支书,拉回去的麦穗有地方存放吗?”
“有。”吴常德说:“都拉回家放屋里了,放心,淋着人也淋不着粮食。”
郑延跟大伙儿收拾完东西,过来问吴常德:“支书,那这些麦茬呢,还管不管了?”
“不管了,正好下雨,让它烂在地里当肥料。”
吴常德抬头往天上看了看,又低头环顾四周农田,笑着说:“嗯,今年会是个好年。”
一帮人说了几句话,吴常德见雨越下越大,就赶紧催着他们回去了。
陆战生一直没插话,只路上,悄悄的绕到了吴常德身边。
吴常德斜他一眼:“干啥?”
陆战生这会儿有话问,就没瞪眼,耐着心思小声说:“没啥,跟您聊聊天。”
“有啥好聊的,讨赏啊?”
吴常德举着他那泡了水的烟袋锅子哼了哼:“行嘛,看在你这回也算立了功的份上,就分你点粮食嘛。”
“…”
陆战生无语,忍了忍:“这功劳也不是我的,是人贺知同志跟您讲通道理的。”
“咦。”吴常德又斜他一眼:“还知道谦虚了。”
陆战生又忍了忍:“哎,那他怎么跟你说的啊,我那会儿走了之后,你们聊什么了啊?”
“没聊啥。”吴常德说:“他跟你说的差不多。”
“哟。”
陆战生故意显得很得意的笑了笑:“这么说,您还是听我的呢?”
“谁听你的。”
吴常德可见不得这娃尾巴翘起来,立刻说:“你个小娃知道啥,是你孙奶奶来告诉我要下雨我才信的。”
陆战生:…
完蛋,孙奶奶有腰伤,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的直不起腰来,这陆战生是知道的,他下意识的看向前面走着的贺知,感觉不太好,肚子上的疤可能要捂不住了。
吴常德又说:“对了,我还要问你呢,你到底是咋知道要下雨的?”
陆战生目光从贺知那儿收回,看看吴常德:“我咋知道的您不是很清楚吗?”
吴常德愣了愣。
“因为天是我家的,我说下就下!”
陆战生说完,冲吴常德翻了个大眼,然后大步子往前走去。
两秒钟后,吴常德的怒骂就在身后开始了。
回来之后,佟小雪说回去煮姜汤给大家喝,陆战生第一个积极响应,企图用混到人堆里的办法躲避危险。
但白搭,贺知不让他去知青点,到了村口就直接拽着他回了小屋。
煤油灯点起来之后,贺知把自己身上湿的衣服脱掉,然后站在一旁就那么看着他。
陆战生紧张极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比当初刚受伤时还怕被贺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