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亡国

君王守国门，黄土埋英魂，女儿殉国难。……

城门缓缓拉开，一身戎装的南宫宇，披坚执锐，眼神坚毅，身形挺拔，稳坐在烈马上，缓缓走出城门，身后跟着无数视死如归的将士。

二十里外，金鼓齐鸣，大鑫、怀宋联军早已列好阵型，虎视眈眈，等待南周出兵。

两军交战，烽烟四起，满目苍夷，血流成河，旌旗倒戈，尸横遍野……

南周将士以死相拼，仅存的四万人全都殉国，尸体堆积如山，慢慢被黄土掩埋。

南宫宇被秦楚护送进王城，秦楚以一己之躯拖住敌军，得以使城门完全闭合，最终身中数箭而亡。

南宫宇侥幸捡回性命，却失了左臂。

据后来侥幸存活的少年回忆，那些日子，咸都城的上空，乌鸦盘旋了数十日。

……

“王兄……”

永安一听说南宫宇回宫，急匆匆向永和殿行去，在殿门外着急地喊了一声。

一进殿，看到南宫宇斜倚在榻上，全身血迹，他的脸失了血色，连嘴唇也异常惨白。左臂不翼而飞，只留触目惊心的伤口裸露在外面，医官正手忙脚乱地为他医治。

永安顿时觉得胃中一股灼烧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几次忍住想吐的冲动，缓步走上前。

她看到南宫宇极度痛苦的模样，不忍再视。

南宫宇还有些意识，连忙传唤禁军统领杨浩。

杨浩极速赶来，南宫宇殷切叮嘱道：“如今，城中只剩南北二军，城怕是守不住了，孤王有愧于城中百姓，杨浩，今日，孤王将永安和宫中人托付与你，护送他们自密道离开咸都，保他们无恙。”

“臣领旨。”

“王兄你呐？”南宫宇急切地问道。

南宫宇极力忍着钻心的痛意，嘴角咬出鲜血，染红了苍白的嘴唇：“王兄有愧于祖宗社稷，就算死，也要守到底。”

“王兄不走，我也不走。”

“臣恳请陛下随公主一同离开，臣必会誓死守护陛下，留得青山在，他日卷土重来，再收复河山。”杨浩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言辞恳切。

“王兄，就听杨统领的，一起走。”永安眼里全是恳求。

南宫宇沉吟许久，医官将药物洒在他的伤口处，他疼的倒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用力握紧双拳，掌心的肉被戳破，指甲上一片血红，半天才缓过神来，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只说了一字：“好。”

永安欣喜万分，眼泪再次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杨浩也是如释重负。

“下去安排吧。”南宫宇艰难地拂了拂右手。

永安忧心南宫宇的伤势，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两日，妸庞宫出奇地寂静，寂静地不太寻常。即便医官用了王宫中最好的药，伤口还是钻心地痛，不过这种痛似乎已经麻木。

如此重的伤，本该静养，可南宫宇心中的伤痛太多，无法安心躺在榻上。他强忍着悲痛，躲过殿内看守的宫人，出了永和殿，向芳华殿走去。

今夜，月色撩人，南宫宇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妸庞宫的景致，他以前总觉得这座宫城像一座牢笼，将他永生囚禁，所以，连带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灰色的，了无生机。

这一次，他发觉妸庞宫的景色如此美丽，这里，第一次让他魂牵梦绕，无法割舍。是啊，此地留下了他二十多年的成长足迹，怎能轻易割舍的了。

明月何年初照人，亡国之人何年再望月？

万千愁绪涌上心头，无计可消。

他再次推开芳华殿的大门，缓步向前，坐于榻上，环视四周，眼中流过万千不舍，神色恍惚，呆坐许久……

突然，一声深沉的低吟打破芳华殿死一般的寂静：“阿芫，你可曾恨过本王？”

没有人回答，而今，就算得到一个答案也无任何意义，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可这里，最让他无法割舍。

离开芳华殿，他沿着宫道，向宗庙祠堂行去，那一段路，他的脚步极其沉重。

此时，离约定自密道逃亡的时间已剩两个多时辰。

……

南周熙元十二年五月十六，破晓，城破……

负责守护王城的南北二军誓死抵御攻入城中的大鑫、怀宋联军。城中百姓紧闭门户，家人蜷缩于一起，在自家屋内听着大街上的动静，担惊受怕。

不知是哪位勇士，率先拿起家里用的上的趁手兵器，推门大门，呐喊着与敌人搏杀在一起，英勇无畏。

其余百姓好似都得到了鼓舞，纷纷拿起镐头、铁锹和斧头等物，妇女冲进厨房紧握起菜刀，连那十几岁的少年，几岁的孩童也都冲到咸都城大街上，与进犯者死拼到底。

国将破，家要亡，如此乱世，如何能苟全性命，既如此，还不如奋起反抗，说不准，会拼出一条血路。

“父亲，孩儿斩杀了两个贼人。”一个十四五岁的黑脸少年，看着被自己砍倒的大鑫人，高兴地向不远处的父亲炫耀。

那位父亲还来不及夸赞，脸上失了笑容，大鑫人的弯刀穿刺了少年的胸膛，少年到死，眼里都带着骄傲和希望……

……

整夜不断的烛火将宗庙祠堂照的异常明亮，正中间异常醒目的是南周开国者南宫伯庸的牌位，四周围满了南周两百多年史上历代君王的牌位。南宫宇跪在祖宗牌位前，静听着妸庞宫外横飞的战火。

南宫宇闭上眼，一滴悔恨之泪在眼角滑落，许久，哀痛声响彻整个大殿，他对着祖宗牌位喃喃自语，似在忏悔，又像做最后的告别：“南宫家诸位英灵在上，不肖子孙南宫宇来此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