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花落满衫。
第一百七十五章花落满衫。
萧熔回到自己的寝殿里，却仍是没去歇着，而是打开自己的柜子翻起了东西。
长琴给他沏好一壶庐山云雾端进来时，见他把东西乱翻得满屋子都是，赶忙放下茶壶过去道：“王爷这是在找什么？婢子给您找，您快去歇着。”
萧熔却不理她，只是笑了笑，拿着一个色泽鲜亮光洁的白玉小枕问她道：“你看这个小玉枕，好不好看？”
“好看……”长琴顿了顿，轻轻走到他身边去看了一眼。
“还有这个，”萧熔笑得很甜，又从自己的匣子里找出了一只精美的金锁，“这个长命锁好不好看？”
长琴叹了口气道：“好看的，王爷小时候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萧熔把白玉小枕和长命金锁放在一个锦盒里，盖上盒子浅笑道：“把这两个送去给我的小侄女吧，齐儿一定也会喜欢的。”
长琴犹豫了片刻道：“可是……这不都是先帝和德妃娘娘留给您的东西吗？您怎么舍得……”
“东西再珍贵也是给人用的，”萧熔笑道，“我自己留着用不上，当然要送去给孩子。”
而后，萧熔又取出一张古琴道：“这琴也送去国公府吧，他们两个喜欢摆弄。”
长琴在一旁一边记着，一边替萧熔收拾着。
……
“这盘棋就送去东宫吧，”萧熔浅浅一笑，从晌午一直收拾到入夜，这已经是他这里最后一件“家当”了，“希望怀儿日后能下好自己那局棋。”
长琴眉头紧锁，一下午的时间，萧熔把自己收藏在柜子里多年的这些家当收拾的干干净净，全都指名道姓的给它们找好了新的去处。
“王爷……”长琴没来由地红了眼，捧了一盏温热的茶水递给萧熔道，“您已经收拾一下午了，去歇歇吧。”
“你不说还不觉得怎样，你这一说，我倒是真的觉出乏了。”萧熔笑着接过茶盏，刚送到嘴边便没忍住一阵儿剧烈的咳嗽，失手打翻了茶盏，而后大口呕出的鲜血瞬间浸染了他素色的衣裳。
“王爷！”长琴吓得脸色一阵发白，“婢子去唤张太医来！”
“不要去，”萧熔皱了皱眉忍过一阵儿五脏六腑袭来的灼痛感，轻声喝住她道，“不要去，已经这么晚了，我也该歇下了。”
长琴拗不过他，只能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温水，亲自抚着他清瘦的脊背看着他喝下，方才扶着他到榻上去歇下。
萧熔没了心事，很快就睡熟了。
可是长琴心里却感到莫名的恐惧，她怕得瑟瑟发抖，不敢离开萧熔榻前半步，就那么靠坐在他床边静静地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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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萧熔睁开眼睛时，见长琴坐在地上，靠着他的床睡得正熟，可又不忍心唤醒她，只好给她盖上了一件自己平日里穿的氅衣。
萧熔端坐在镜前，拿起桌案上放着的桃木梳子与桃木梨花发簪为自己束好了发，镜中人虽气色不佳，可好歹是带着笑的。
他给自己泡了一盏庐山云雾，将一包药粉撒入其中后，送到唇边慢慢一饮而尽。
他又选了一件自己喜欢的素色衣衫，穿好后慢慢地去了温泉池畔。
他的桃花们过了一夜，开得比昨日晌午时更盛了。
萧熔坐在桃花树下的梨木小桌前，自顾自地赏起了花。
长琴睁开眼睛，揉了揉酸软的腰背时，缺见榻上已经没了萧熔的影子，身上还盖着萧熔的大氅，立刻就清醒了。
她梳洗都顾不得，一路小跑到温泉池畔，见萧斐也正好端着一碗药过去，两人一起走到萧熔面前，方才能松了口气。
“八哥……”萧斐端着药碗递到萧熔面前，低声道，“该喝药了。”
萧熔轻轻睁开眼睛，伸手接过药碗道：“给我吧。”
可他接过了药碗，却没自己喝，而是侧手把碗一翻，将那药汁尽数倒在了桃花树下。
“八哥你这是干什么？”萧斐大惊，长琴也是蹙紧了眉头。
“斐儿，”萧熔复又阖上双眸，轻声道，“我有几件事想拜托你。”
萧斐不明所以，但还是一口应下道：“八哥你只管说……”
萧熔沉默半晌，方才开口道：“我走后，请你去求求皇兄，我、我不想入葬皇陵……若实在是礼制不可逾，皇陵里葬上一尊衣冠冢便可……我想，你们把我火化，撒进桃花谷里。”
萧熔意犹未尽，像是仍有话说，长琴却已经失声哭喊道：“王爷您这是说什么？！”
萧熔没有理她，继续道：“我这一生都在被皇子、亲王这些身份所累，不能坦然爱我所爱，却在这皇城之中吃了一辈子的苦……若真有来生，我再也不想做萧家的人了……”
萧熔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我此生除却一腔情爱有违人伦纲常，再没做过任何一桩亏心事。若真说我负过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我也只是对不起我父皇，对不起我母妃罢了。”
“说我有违人伦，可我和皇兄，又何曾有过半分苟且之事？”萧熔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洒满了他的衣襟，“那日叫了一声‘哥哥’，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逾矩了……”
萧熔止了哭，可萧斐和长琴却都哭成了泪人儿。
萧熔叹了口气，声音已经很幽微：“长琴……”
“婢子在这儿，”长琴用衣袖抹去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您说。”
萧熔轻声道：“我走后……你就去襄亲王身边伺候吧……”
长琴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道：“不、婢子不去，婢子哪都不去，婢子要一辈子守着您！”
“斐儿……”萧熔又从怀里掏出了自己那串桃木珠子，递到萧斐手里道，“我知道，我是关不住你的，只是那奎琅实非良人。你、你若是日后遇到了不得已的情况，就把这个拿出来给皇兄看……一定能保你一个平安……”
萧斐哭着去接萧熔手里那串珠子，还没接过，萧熔的手就已经垂了下去。
长琴瞪大双眼，看着一股鲜血自他唇角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