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133章炉火跳跃着,茶杯在苏云音手中翻转,院中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南宫渊站在院中,背着双手,就这般远远地注视着苏云音,望着不顶大的内院,闻着茶香,那一瞬,就好似妻子特意烹茶,正在等待外出归来的丈夫般。意识到这一点,梅香丝丝浸入南宫渊的内心,一刹柔软温暖无比,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和忧虑全部荡涤干净。
南宫渊噙着微微的笑意,站在那处出了神。
“皇上。”周斯瞧着正是难得的好机会,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说道:“院中梅香馥郁,娘娘定是烹的梅花茶,听太医说,梅花茶有解毒生肌,顺气止咳的功效……”周斯说着便望向南宫渊,满面笑容,“看来,娘娘这是特意为皇上烹的茶。”
“是吗?梅花茶还有此等功效?”南宫渊状似不在意地问着,眼中的精亮却是大作,得意之色掩都掩不住。南宫渊踱着步子,行至廊下,无声无息地,就盘腿坐在了苏云音对面的软垫上,温声道:“皇后好兴致。”
苏云音立马起身行礼,南宫渊按按手,示意免礼,苏云音也就顺势跪坐回坐垫上,倒了一杯梅花茶递上,笑着说道:“皇上倒也好兴致,边城军务繁忙,竟还能往后院一走。”
“皇后这是在监督朕?”见苏云音笑而不语,南宫渊指着后院,接着说道:“家国天下,朕处理完军务,又怎能不来看顾着自己的小家?”而后,他接过梅花茶,酌了一口,细细品过,叹道:“嗯,不能赏梅,品梅也是不错的。皇后当真好手艺。”
南宫渊只口不谈两人间的那些不愉快,苏云音也默契地只作常态,道:“皇上谬赞了。”随即又为南宫渊斟上一杯,“梅花茶配着合意饼,口味最为独特,皇上何不尝尝?”
“哦?那当真要尝尝了。”南宫渊一身的随和之态,倒真如夫妻之间,话着家常一般。映月见状,立马进屋捧出一碟合意饼来,高托着碟子奉上。“请皇上品尝。”
二人就着梅花茶跟合意饼,闲话边塞风光,豪放的民风,丝毫看不出他二人十几日前,曾相争至面红耳赤。渐次兴浓,添过三次茶过,抬头再看,已是掌灯时分,露水也已经下来了。
原本考虑着苏云音心情,他才好脾气地由着她浑坐这一时,只是如今这般,便是南宫渊有内力护体,也觉身上冷禁禁的,更何况苏云音身子弱,自然见好就要收。南宫渊站起身来,朝着苏云音伸出手,道:“夜凉了,皇后进屋罢。”
苏云音搭着南宫渊的手,随着站起身来,问道:“不知皇上在何处用膳?”才问完便见南宫渊敛着眉睨着她,其意不言而明。而后,并不直言,捂着苏云音冰冷的手,暗自透过透过指尖传着内力,示意周斯搬了火盆进来。苏云音会意,立马转向映月,吩咐道:“传膳罢。”
映月应着,才走出两步,又被苏云音叫住,嘱咐道:“映月,皇上剑伤还未结痂,藕汤有生肌补血的功效,便炖藕汤罢,吩咐厨房清淡些。”
闻言,南宫渊唇角扬起,心情愉悦地说道:“朕得皇后如此贤妻,夫复何求?”说罢周斯搬了火盆进来,南宫渊示意他放下便出去,周斯却偷眼瞧瞧苏云音,眼神闪烁着,欲走不走,欲言又止。南宫渊抿着茶,一挑眉,问:“还有何事相禀?”
“娘娘……”才不过说了两个字,周斯便对上了苏云音探究的眼神,周斯一阵心虚,不自然地便低下了头,小步挪到了南宫渊身后,耳语了几句,南宫渊微眯着眼睛,问:“当真?”
“奴才前往搬火盆时,听说的此事,心中也万分疑惑,询问一番,竟是后院中的内监,人人皆知。”周斯小声问道:“只怕此事闹将开来,与娘娘无益,皇上以为该当如何处置?”
一语了,只觉屋内冷气飕飕,周斯立马住了嘴,不敢外言,全身颤抖抖的。灯烛影里,偷瞧过去,见南宫渊坐在主位上,脸色晦涩不明,戾气突然暴涨,吓的人心脏瑟瑟发抖,更不敢抬头。周斯低头闭眼,像是等待着南宫渊的宣判一般。
然而,这厢里周斯一动不敢动,站了许久,久到周身麻木僵直,南宫渊仍是未发一眼。他壮着胆子悄悄抬眼望去,见南宫渊深吸一口气,敛住暴躁,瞬间收住了戾气,摩挲着桌案的一角,像是在细细地思索着。
俄顷,却见南宫渊自嘲地笑笑,苏云音一向光明磊落,不拘泥于酸腐伦理,不过留了两位陌生男子的午膳罢了,他竟然为了此事动了气,看来自己当真是对她走火入魔了。南宫渊好容易自我宽解着,强行压下内心的阴郁,奈何只要看到周斯的脸,便会莫名想起他说的“相谈甚欢”来,虽是帝王,但帝王对于情而言,亦是无法大度的。
是夜,南宫渊绷着脸,囫囵的用了些晚膳,周斯伺候着漱过口之后,只觉堵得慌。南宫渊闷坐一时,状似无意地问道:“皇后可有要事向朕禀报?”
适才,南宫渊二人低语之声,苏云音听得些许,对于南宫渊突如其来的火气,也猜到个大概。苏云音想着,这小半月以来,南宫渊能亲自走一趟后院,已算是低了头,破天荒的头一遭,不可太过变本加厉,不识好歹。且,此事原是她未能禀报,才至如此,于是便也顺着台阶下来,欠身一礼,道:“臣妾故友到访,未经皇上应允,私留后院,还请皇上责罚。”
南宫渊看着苏云音不卑不亢地回着话,不经意间便握紧了拳,他一边暗恨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太过计较,一边又不由自主地出言不善,道:“听闻你们相谈甚欢,不知都谈了何事?”
才示弱的苏云音,听南宫渊如此意味不明地逼问,立时,骨子里不服气的倔强蔓延开来,昂着头,绷着嗓音回道:“莫不是方才周总管未能汇报清楚?”一语让周斯咯噔一下,帝后不对卯,总是拿他做法,更是低了头,拢着袖子,恨不能躲起来是好。
这边周斯还未缓过气来,那边苏云音为了自证,当面顶撞起来,让周斯于夹缝之中求存,艰难万分。只听苏云音说道:“后院之人,皆是皇上的奴才,皇上当真想知道谈了何事,随意传来一人,一问便知。”言下之意,她坦坦荡荡,几人相谈,內监丫环皆在场,并无丝毫越矩。
苏云音已直言不讳,若南宫渊仍当真要询问此事,岂非他太过小心眼?可若不问,那二人能得苏云音如此相待,又怎能不让南宫渊吃味?南宫渊右手捏紧了桌案的边缘,胸口起伏着,被苏云音气的够呛。南宫渊拂了袖子,站起身来,才要说着什么,便听苏云音欠身一礼,恭敬地说道:“臣妾恭送皇上。”
“皇后!”南宫渊加重可语气,看着故意曲解他意的苏云音,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周而复始。他火冒三丈,她却是低眉顺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噎地南宫渊哑口无言,瞪了苏云音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冷声吩咐周斯,道:“回前院。”
南宫渊疾步而去,周斯匆匆向苏云音行了一礼,小跑着跟上。院中,仍能听见有內监聚在廊下的角落里,窃窃私语,南宫渊的脚步便更快上了一分。
回了前院,周斯铺好了床铺,仍见南宫渊坐于灯下,暗自忖度着,于是陪着小心,轻声提醒道:“皇上,安寝罢。”除了眸色又晦暗了些,南宫渊一动未动,周斯扶掌叹息两声,小心翼翼地上前,说道:“皇上若当真想知道,传了尤公公询问便是。”
“蠢货!”南宫渊一喝,周斯骇然,低着头,额上冷汗涔涔,径直流进了眼中,迷的厉害,周斯也不敢抬手抹。周斯的心脏收紧又猛跳不已,竟然和苏云音的心疾有几分相似来。他正暗自祈祷着,南宫渊沉声道:“下去。”
周斯像是终于获救似的,连忙告退,急急退出了屋子,掩上房门,这才抬起袖子,在额上抹了两把。他回身朝屋内望了一眼,只觉满屋子的戾气,甚至连房门都已经管不住了。突然之间,周斯竟然苏云音佩服地五体投地,想来,南宫渊每每发怒,皆是苏云音一句话引起,最后,她不过冷着几日,南宫渊的怒火便自然而然地消耳。只是,可怜了他们这些奴才。
翌日,苏云音歪在炕桌上,来回翻看着赵珂当初送的诗集。当年是意气风发,口无遮拦的年纪,今日外看来,竟是只剩字字句句的哀叹了。苏云音一面翻着,一面叹着气。
个把时辰,映月已经不知听了多少叹气声,实在不能再忍,只迟疑了片刻便说道:“娘娘莫要再叹了,叹地奴婢心里都打了结了。”说着立马倒了参茶递上去。
苏云音合上诗集,接过茶却也并未饮一口,只是放在炕桌上,思绪飘去远方。许久之后,仍是望着窗外前院的方向,眼神混沌着,忽而问道:“莫非是我说话太过失了轻重?”
这莫名其妙地一句,映月听的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回答,正思索着,又听苏云音叽叽咕咕地自言自语了两句。映月虽听不大真切,一想昨日里的事情,到底也猜到了,以为苏云音预备认个错儿,又拉不下脸来,也就说道:“奴婢斗胆,说句冒犯的话,娘娘一向是心里通透的主儿,怎的昨儿夜里就没了主意,说了那么些大胆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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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云音才要反驳两句,外边尤公公敲客房门,回道:“娘娘,奴才有事相禀。”苏云音也就只好作罢,吩咐尤公公进屋回话。
行罢礼,尤公公躬身回道:“启禀娘娘,咱们后院的內监些个,也不知犯了何事,这会儿全都被周总管打发了,临走时吩咐,让娘娘凑合一时,明日再送了好的来。”
“打发了?”不待苏云音问话,映月抢先问道:“公公可知是何缘由?”
“这个周总管未说,奴才也不敢多问。”尤公公躬身一揖,“可要奴才前去打听一番?”见映月连忙催促着快去,尤公公躬身唱喏,退了出去,往前院走了一趟。不一时,尤公公便进来回话了,面带笑容,揖了一揖,道:“周总管说了,后院那些个奴才,背后非议娘娘,皇上不喜,本欲杖责赶出去,念及好歹伺候娘娘一场,便免了杖责,只是赶出城去。”
苏云音三天两头气着南宫渊,且昨日南宫渊怒气冲冲,走的决绝,映月还以为南宫渊就此以后,再也不肯迈进后院一步,却不然。映月喜笑颜开,凑上前去,道:“皇上果然宠着娘娘,正所谓爱屋及乌,连带着奴才也不忍重罚。”
“是吗?”苏云音笑着映月的天真。內监久居深宫,毫无谋生的本事,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将些內监赶出临淄城,与处于死刑又有何分别?这恐怕是南宫渊杀鸡儆猴,警醒他人之意。
映月糊里糊涂,正要问苏云音何出此言,门上便报道:“皇上驾到。”映月手忙脚乱地扶了苏云音起身,大致整理了姿容,往门上相迎。
一时迎进南宫渊来,施了礼,谢了座,外抬头时,屋内之人皆已暗自退下多时,全不见了身影,苏云音好气又好笑。而对面,南宫渊翻看着苏云音的诗集,只字不提,倒是闲适无两。苏云音捧着手炉,半晌才问道:“皇上将后院的內监皆都处置了?”
南宫渊头也不抬地回道:“不是还留了一个尤公公吗?”
苏云音哑然,南宫渊见她确实有些不悦,放下手中的诗集,拉过苏云音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放柔了嗓音说道:“朕如何忍心让你成为奴才的谈资?”说着见苏云音低着眉,南宫渊玩味道,“朕费尽心思讨好皇后,不见皇后感激也就罢了,如此一看,似还有责怪之意,倒是朕自作多情了。”
“臣妾不敢。”苏云音客套着,忽略手心里一痛,被南宫渊捏了捏,苏云音蓦然抬起头来,正对上南宫渊眼中的柔色。彼时,苏云音内心一软,也不再犟着,微笑着问道:“皇上何时也学会了这般花言巧语来?”
南宫渊嘴角的笑容扩大,手掌握紧,一用力便将苏云音拉入了怀中,软玉在怀,他嗅着她身上的女子香,温声细语地说道:“我为云音,乐此而不知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