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竹枝歌
“无奸不成商。”
月书想起他从前也是个商人子弟,恍然大悟,挣扎着要起来。那一头祝小熹闷哼了声,竟是隐隐要吐。
宋希庭见状,招呼店家结账。
店家是个五短憨实汉子,听到小庙祝酒发出的干呕声,钱都来不及接。
“哎呦呦,喝这么多,快对着窗外吐。”
他架着祝小熹道:“这位公子,你们就先走,我跟小熹也是老熟人了,等会就把他送回去。”
宋希庭多付了些银钱,便带着月书往回走。
路上越来越寂静,已经能瞧见王府的红墙碧瓦,月光肆意流淌,夜风里他的脚步开始缓慢起来。
月书喝醉酒了不爱动弹,额头抵着宋希庭的肩,脸上绯色还往颈子上蔓,一个人自言自语。模糊的吐息声烫灼着他的颈侧,宋希庭将人往上托了把,仔细听了片刻。
“你想你爹了?”
他分辨出几个字眼,本是无意问的,谁知道肩头一疼,月书手掐着男人的肩膀,面上神情难受。
“别提、别提什么爹了。”
“为何?”
穿着湖青衣裙的少女勉强睁开眼,将四周看了看,苦大仇深道:“我爹知道我喝成醉鬼会抽我。”
神色温柔的男人轻声问道:“他打过你?”
“抽得我上不了学,在家躺了三天。”
“你父亲是个秀才,平日里街坊邻里都说他脾气最好不过,怎么还会打女儿?”
月书喝多酒,不曾听他说的前半句话,一个人晕乎乎道:“我爹说,女人不能抽烟喝酒,抽烟喝酒的女人都是坏女人,以后嫁不出去。”
“我十七八岁就抽烟喝酒,以后嫁不出去是小事,迟早还要去吃牢饭,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与其看着我留案底毁家里三代清白,他先抽死我。”
回忆起往昔,月书竟还头皮发麻,宋希庭觉察出她方才颤了一下,低头柔声安慰了几句。
望着她十五六岁的眉眼,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又道:“你不过是个小姑娘,他怎么下得了手。”
月书叹息,闭着眼无力道:“他说他们老月家到我这儿已经绝后了,打死了都没事。他就没见过哪个爹妈杀孩子坐过牢。”
“你……不是还有个哥哥吗?”
“哥哥?”怀里的少女蹙着眉,声音都变得轻飘飘的,“哪里有哥哥,有哥哥就没有我。”
宋希庭眼眸深了深,停住打探。
走了长长的路,他额上出了层薄薄的汗,路过后巷时,他步履微顿。
只见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个少年人,深夜蜷缩着,听到微微的脚步声,人立刻警觉地睁开了眼。
周俊望着月下清俊又干净的男人,犹豫几秒还是走过去朝他行礼。
宋希庭很久没见过他了,如今怀里还抱着人,便微微笑道:“你不必多礼。从前打过你,如今心中可还记恨我?”
少年说本就是他又过错,何谈记恨。他看着月书醉过去的样子,欲言又止。
“月书如今眼睛恢复大半,身子也健好,你大可放心。”
宋希庭温声道:“她不记得你是好事,日后莫要提起,在临湖田庄认真做事,我下回再见你,便将你提为田庄管事。”
“殿下――”
周俊视线投向别处,嘴里解释道,“小人今夜来此,是来给白婶子收尸的,并非有意、有意来找月书。”
宋希庭笑容微微收敛,低声道了句节哀顺变。
他垂眸看着清瘦的少年人,末了又道:
“你今夜就当没见过我。”
少年点点头,站在后门屋檐下,一双小狗眼里黑沉沉的,等他转身走了,这才望着下半夜斜长的影子,心里滋味复杂。
他闻到那一股酒气,也就像喝了梅子酒一样,盘桓在心底的酸挥散不去。
――
第二日,月书头疼,歪躺到中午,洗了把脸。
昨夜的事她记得不大清楚,只知道自己喝了许多酒,肚子里撑,一路飘回来的。
扶青早间进内室时闻到酒味,还以为她是跟往常一样,晚上睡不着喝酒入眠。
给月书梳头时,她苦口婆心劝道:“酒喝多了伤身,你若是晚上睡不着觉,我去给你买些安神香回来,如何?”
月书笑道:“那你买。”
买了她白天睡得更香。
午后闲暇时分,月书在纸上勾勾画画。
因鱼市上能订的虾不够,河虾去头后本就显小,三只缩水成两只,跟她原本想的不一样。
故而要么减价,要么再加其他料,要么就将她原先的定位往下降一降。
虾不够,她用鸡蛋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