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长安一片月
京城的冬夜寒冷异常,田管事一走,婢女姜姜跟两个小仆连忙把人拖回屋里。
烧水洗澡,再用棉被裹好,一番忙活后李休宁竟烧起来了,那守门的老苍头打着灯就要出去找大夫。
只是天黑雪深又兼有眼疾,他走到坊门口才发现,田管事早已站在那儿了。
穿了件旧羊皮袄子的老人揣着手,认真问过李休宁的状况,随后便往坊外走去。
“你回去,等会自有大夫上门。”
“老爷何苦如此,休宁相公如今也才双十岁数,少女少郎,情.色相当,难免会做些错事。”
田管事抬手打断他:“做错事就是做错事,若不趁早纠正,便是误人子弟。你当他抱回来的傻子是谁?是他结了干亲的小姑姑!”
老苍头张着嘴,半天后咳了咳,不知该从何说起,以至于出口便是叹息。
天幕沉沉,大夫领了双倍诊金,对着李休宁,诊出是风寒无疑。至于月书,他听人说从前还把脑子摔坏了,不由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撸起袖子。
丫鬟姜姜先给李休宁煎药去了,屋里有两个小仆盯着,只见老大夫捏着银针,满屋子追傻子,边跑边气道:“要真想当一辈子傻子,尽管跑!”
“若不是看在那十两银钱的份上,我何苦受这个罪?”
“别看着了,两位小哥快把她按住!”
两个小仆忍着笑,老鹰捉小鸡一样围过去。
裹着棉被的月书看似是一只沉重的乌龟,实则腿脚灵活至极,满屋子兜了个圈,最后瞅准时机扑向大门,竟然撞开帘笼跑出去了。
大夫把针收回去,气得胡子一抖,左一句不像话右一句真不像话。
“怎么指望傻子听得懂话,诶。”
他挎着箱子出去,不准备多管闲事了,一个小仆送他出去,另一个则跟着月书的踪迹,发现她躲到了小李相公的卧房里。
卧房里烧了炭火,温暖如春,地上堆了一摞被褥,他往前一看,顿觉出十分不妥,当即就去厨房里找煎药的丫鬟。
“你快把那个傻子哄出去,她方才躲到了小相公床上,这要是让老爷知道,还不得把小相公打死!”
姜姜厨房里偷吃剩菜,背着身子半天没搭理他,好不容易嘴里吞干净了,这才开口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看看小相公那个背,老爷这是下了狠手。”
姜姜端着药,不当回事:“严师出高徒,咱老爷对着爱徒凶一点不妨事。”
叫东菱的小仆哼了声,走到门口,小声激道:“你就不怕小相公真跟那个傻子厮混在一起,到时候将你赶出去?”
姜姜白了他一眼:“赶出去才好,就不用给你这个脏猴洗衣服,这大冬天,水冷的跟刀子一样,我手都长冻疮了。”
东菱装作看不见,接了她手里的药现在外等了一会儿。
“水猴!过来帮忙!”
屋里,月书躲在床上的病人身侧,姜姜三番两次捉不住她,累的气喘吁吁。
躺在外侧的少年趴伏着,背上的纱布隐隐泛红,一张脸仍是苍白无血色。姜姜不敢动作太大。
东菱进来后望着床上卧倒的少女,摩拳擦掌,嘴里道:“你说她傻,她也不像是个彻底傻了的,还知道疼呢。”
紧跟着下一句,他就朝月书恐吓道:“你再不下来乖乖跟着姜姜走,小心咱们老爷把你剁成肉泥。”
趴在李休宁身畔的少女眼神一颤,干嚎了几声。
姜姜连翻了两个白眼,她趁着药还是热的,打算先喂李休宁喝一点。
黑褐药汁色泽浓郁至极,漫出一股苦涩味道,不知当中加了什么,月书只嗅到一点儿,就干呕了几下。
姜姜见状,却是故意洒出一点来。
外面走过一遭,药汁到底还是热烫的,溅到手背上,月书猛缩回手,神态惊恐。
胖乎乎的丫鬟轻轻吹着汤匙里的药汁,嘴里埋怨道:“你不听话,连累小相公到这副境地,被烫了还死赖着不走,没傻的时候肯定是个人精。”
头发散乱的小傻子捂着口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
“哭哭哭,省着点,咱们小相公都晕死过去了,你哭给我看?”
姜姜说话不客气,整个大院子里就她一个丫鬟,她杂事干多了脾气也大,以至于嗓门粗哑,一句平常话都能让人听出骂人的味道。
东菱望着她发笑。
“死猴子!你笑什么笑?喝了迷魂汤?昏头昏脑!”
姜姜皱起粗眉,汤匙重重碰到了碗沿,药汁又迸出一点,月书头晕脑胀,钻到了被褥里。
她手臂压到了李休宁的背上,嘴里鸭鸭没说完,忽就挨了一巴掌,手背都被打红了。
“果然是个傻子,这儿是你能碰的吗?!”
月书茫然点头,随后紧抱着李休宁,像是狗叼住了它的骨头。
东菱一旁劝道:“她都是个傻子了,打她做什么,等会我把小相公挪开,你将人搬走。”
正说着,李休宁似乎有转醒的迹象,小仆忙跪在床边查看。
病中的少年人极为虚弱,他努力睁开眼,如雾弥漫的眼前两道影子。
“东菱,让姜姜……回去歇息。”李休宁声音极弱,须得凑近才能听清。
等到东菱将话复述出来,姜姜当即怀疑道:“你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