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傻子

用长板凳搭成的简易翘翘板上，家欢时不时地蹬蹬地面，和刘悠保持一种不上不下互相平衡的状态。

她努力的跟刘悠说这一周内发生的事：说最近选的班干部，说现在的新同桌，还有本来打算给她的包书皮……

刘悠的傻子弟弟站在一旁，闲聊中，家欢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折过去好几次。

看得多了，家欢觉得“傻子”也许没有大人说的那么面目可憎，傻子也有爸爸妈妈，这个还有姐姐。

“悠悠，你弟弟叫什么啊？”家欢问。

“刘军。”

“那你现在就在家里面呆着诶，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重新读书啊？”

刘悠擡起脚让自己被撬起来，慢慢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要等他上幼儿班的时候吧，我妈妈最开始其实是说了一年，但我不信。她经常哄我。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带他，你说好不好笑，他们自己生出来的自己又不带，整天往牌桌上跑，三天两头的吵架。”

她又说：“其实之前不是这样，没有刘军的时候，他们其实对我很好，我爸爸会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飞大马，去哪里都会带上我；我妈会给我做好吃的，会亲我抱我……”

但是他们现在都是刘军的了。

就在她们闲聊的时候，刘军走到刘悠的旁边，含糊不清地说：“玩，我，我也，也要。”

刘悠转过头，直视家欢：“看吧，不止傻，还是个结巴。”

她把刘军往一旁推，想让他继续乖乖的站在旁边，刘军不依，固执的往刘悠那边挤，家欢坐在凳子上不知所措，她不想和一个傻子游戏，但……

就在这时，刘悠被刘军弄得烦了，随手推了他一把，刘军没站稳，一个屁股蹲摔在了坚硬的水泥地面上，他表情呆愣，像是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刘悠和家欢连忙从凳子上下来，想把他拉起来，却在下一秒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嚎声。

家欢也顾不得什么傻子不傻子的顾虑了，伸出手在刘军的背上不停的轻拍，但是哭声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搞得阵仗越来越大。

终于，一直在隔壁的刘悠父母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趁机从牌桌上离身，听见一些动静的邻居也冒出头查看情况。

刘军固执的赖在水泥地上，身上裹满了泥灰，任刘悠怎么拉拽也不肯起身。

家欢那天看见的女人一阵大叫，一边跑过来一边喊“我滴乖乖”，她过来后直接把刘悠抡在一边，用力的把刘军拎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

被抡在一边的刘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站在旁边的家欢想跟他们解释刘悠不是故意的。

一个在此之前家欢从未见过的男人疾步走到这个乱局之中，如果不是因为他脸上的凶恶，平心而言，他是很好看的。

和刘悠的母亲对比，他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操劳，五官标准，整个人十分神气。

他用自己厚大的手掌用力打了刘悠一巴掌！

“一天天的做些个事，带个人都带不好！”

李家欢整个人一激灵，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被这清脆的掌掴声给惊着了，三三五五的上前劝说。

“小娃儿嘛，打他啷个狠做啥子嘛！”

“莫哭了哈，再哭你老汉又要打你了。”

“快些儿给你爸爸认个错。”

有的去拦着男人，有的去拉还在地上的刘悠。

一些从此经过的摩托车车主停了下来，人越来越多。

刘悠撕心裂肺的哭声，刘军怎么哄也哄停不下的抽噎声以及在各方劝阻中男人变本加厉的叫骂声全部都齐刷刷地挤进家欢的脑海！

“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细起个娃儿，嫌弃你弟弟！！！我养你做啥子，啊！我草啊！”

男人额上青筋鼓动，因为有人拦着并没有像最开始那样能直接用巴掌招呼，于是他趁着人不注意，毫不留情的踢了刘悠一脚。

“我就是嫌弃他！嫌弃他！！嫌弃他！！！嫌弃他——”刘悠愤恨的看着对她拳脚相加的父亲：“他就是个傻子！傻子傻子傻子！！！”

一闪而过的闪电，在几秒后迎来了注定的雷霆怒吼！

李家欢不知道后面究竟是怎么解决的，因为在刘悠喊出那一声“傻子”后，“男人终于摆脱了围观群众的桎梏，从别人手中抢过自己的所有物，生拉硬拽地把她拖进了房子里面。

谁都知道刘军是一个傻子，但从没人当面嚼舌根。

谁都知道那孩子今天难逃一顿毒打，但没人会去拦。

门被用力地关上了，留下一群还在门外喊着“轻点儿啊”、“细娃儿嘛”、“莫打太狠了”之类的人。

一个老太太弓着背，摇摇头：“这屋头滴人咯，啧，狠呐！”然后回到自己门外的躺椅上，继续晒太阳。

“轰，轰轰轰”摩托车走了。

原先从隔壁牌屋出来的人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现在缺人了，赶忙拉住一个自己认识的，一阵推攘后双方有说有笑的走进了屋子。

……

家欢也走了。

沿路返回的路上，家欢的腿很软，在那座摇摇晃晃的纲丝桥上，家欢只能用力抓紧旁边的绳索。

她今天下午知道了一些事：刘悠的爸爸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他的脾气和他的外貌十分的不匹配！以及刘悠的弟弟也不好！

并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等到了大人那里后却会变得很糟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