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
烟花
正如文礼事先所预料到的,孩子们心里念着最终的蛋糕,晚饭吃得极少。
李家欢坐在沙发上,看着那群男生争着抢着要给蛋糕插蜡烛——蛋糕的样式非常简单,邓源磊订的是最简单的水果蛋糕,奶油除了白色再没有多的。
她揣在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揉捏里面的东西,是一个布袋——郑秀给她做的。
他们较真儿的给蛋糕插了八根蜡烛,覃胜他们怂恿邓小超给自己来点,但被文礼给拒绝了,邓小超的爸爸拿出火柴,示意大家安静。李家欢凑到邓小超的旁边,只听“划拉”一声,邓源磊挨个逐次点燃了蜡烛。
文礼关了灯。
小朋友自觉地唱起了生日歌,大家拍着手,摇头晃脑十分兴奋,就好像这个生日也是自己的一样。
很多年后,李家欢知道了那只不过是小镇里的孩子最微不足道的热闹之一。
七岁那一年的记忆在偶尔的梦里依旧是清晰的,李家欢能看见烛光掩映下邓小超脸颊上的细小绒毛,记得周围那一双双渴望的双眸,以及,那清脆长久的由莲花蜡烛带来的生日祝福歌。
夜早早地来了,时间却还早。
文礼拿出几个一次性使用碗,把剩下的蛋糕匀成好几块打包让他们带回去。她催着邓小超出门送朋友一截路,然后和邓源磊留在家一起收拾屋子。
李家欢和覃胜陪着邓小超一起出去,等把所有的人都送走后,覃胜喊住了邓小超。
“诺,我让我姥爷给我做了两个弹弓,一人一个。”
“谢谢!”邓小超真诚地说。
家欢站在一旁,轻声说:“我也要给你东西”。
“什么呀?”
她把那个比她巴掌大很多的布袋掏出来,捧在他们的眼前。米黄色的面料上绣着一朵黄色的小花,李家欢找了两颗同样颜色的珠子串进了拉绳里。
“我把我能看到的糖都装进了里面。”
看起来鼓囊囊的。
她想了想又说,“要一直甜下去!”
“也谢谢你!”
突然,一声鸣叫划破天际,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爆破声——是烟花!河对面有人在放烟花!
五颜六色的火花在半空中短暂地绽放,然后纷纷坠落,就像李家欢想象中的流星。
要过年了。
“要过年啦——”覃胜高兴的说。
“过年好!”
邓小超手里拿着伙伴给的礼物,没有了平时过分乖巧的模样,也笑着说:“过年好哇!”
一阵接一阵的爆鸣声从天空传来,就跟没有尽头似的,他们静静地站在原地,仰头观赏。
节日的欢快气氛究竟是主观还是客观的呢?
那时候楼下还没有后来那座宽阔平稳的大桥,河这边的人和河那边的人两两相望。
已经有人家支着小摊子卖烟花棒之类的玩意儿——那些都是他们自己去县城或者托人顺路从市里面买回来的。
坑坑洼洼的土路从这个城镇一直到另一个城镇,在经历短暂的光鲜亮丽后又继而出发前往下一个目标,黄沙飞扬,满天的尘土拼了命似的往后跑。
小镇的冬天湿润又黏腻,不时的几场雨里,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落在肩头的究竟是难得一见的雪花还是小巧可爱的雪粒子了。毕竟无论是哪种,最终都会化成一滩滩水凼,和着那些黄沙,变成泥泞点点附着在人类的裤腿上。
那些平日里带不动的货物,经过时间和精力的耗费后,在未来的十多天里,身价猛涨,一跃成为小镇最紧俏的明星。
没有人会觉得它们贵,在外奋斗一年的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是值得的。
也许有人见过更大的世面,那些要在途中摇摇晃晃三四个小时才能运到小镇的烟花爆竹大多是哄小孩用的,有人于是费尽心思,花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去找那阵仗更大的烟火,不为盈利,只为了一份开心。
就像今晚上的。
“你开心吗?”李家欢问邓小超。
“嗯,开心。”
“哈哈哈我也很开心!”
烟花持续响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李家欢觉得那样绮丽多彩的景就该日日夜夜悬于夜空,就像月亮一样。
但月亮也只有十五十六才完整如盘。
这场烟火就是寂静前的狂欢!
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李家欢总觉得人群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恐慌感,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不断地累积放大,终于在有一天郑秀抱怨白醋的价格越来越高的时候猛然大白!
小镇的宁静被彻底破坏,之前的欢快荡然无存!大人们每天都在讲进入镇政府里面的人相较之前是如何如何的多,担忧自己家能不能抢到好东西。
他们当然还是有学上的,但那些大人们的麻烦就大了——消息闭塞,没有正式的通知,他们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好似回到了少时,外面的世界再一次充满了未知。
这样的日子日子迷迷糊糊地过了两三个月,终于等到了三月末,李家欢他们停课了。
在李家欢眼里,那段时间轻松又难受,充满了矛盾。
轻松自然是因为不用再去上学,难受的可就多了!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千万不能生病,小咳嗽还好,一旦有个高烧,特别是降不下去的高烧,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幸了!
一旦被发现高烧不退的,是要单独送到小镇的医院,除了医院的工作人员,是不能见其他人的——大人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