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伍拾
这条后巷紧贴着山脚,路面狭窄,一侧通往大路,另一侧蜿蜒向山中,中间被一条不起眼的小道截开,形成了宏观上的三岔路口。
一辆深灰色的越野车停在中间。
车厢里两个男人紧盯着路上几个人的动作,凝着神色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上次的事被你爸骂了?郑叔都这么大年纪了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暴……”
“……这年头睡女演员还用得着下药?她自己喝多了猝死的跟桌上其他人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出来玩儿的,摊上她够晦气……”
“……哈哈哈阿来的朋友我当然放心了,阿来打小还是跟在我屁股后面长大的呢,是吧?……”
“……乔少,这种货?过时了吧,早两年前就玩儿过了……”
“……那我这里可再没别的了,你要再鲜的就得――等下我先接个电话……哎呦别急宝贝儿,这就回去,乖,我这儿有正事呢,你先……”
跑车前的人举着手机往边上走了几步,耳麦里的声音也逐渐飘渺起来。
周觐川摘下来耳麦,转头要跟驾驶位上的人讲话,视线忽然一松懈意外扫见斜前方十来米的坡路下来,一棵树后面似有黑影晃动。
他转过来的动作顿了下,付朗觉察到,问:“怎么了?”
周觐川定睛看向树后的人。从他的角度只隐约可见对方的侧影,女性,长发,身型窈窕,戴着黑色口罩,皮肤很白,露出来的半张脸在月光下白得近乎反光,一双狭长眼睛又黑得仿佛会融进夜色,目不转睛盯着跑车的方向。
他突然皱起了眉。
付朗见他半晌未说话,也顺着他视线望过去,有点惊讶:“呦……这哪儿来的黄雀?”
周觐川收起目光,脸色有点复杂:“不是黄雀。”
付朗看他一眼:“那是?”
周觐川憋了少倾:“……目击市民。”
从事刑侦事业多年的付副队长敏锐地从这寥寥数语中嗅出一丝若有似无的不同寻常。两人同时缄默了瞬,片刻寂静之后,驾驶座上的人幽幽扭过头来:
“这位目击市民不会去报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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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车,两人兵分两路。
周觐川轻手轻脚绕到树后。市民时女士专心于眼前的场面,对身后的响动毫无察觉,正伸手从兜里将手机掏出来半截,周觐川突然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别动!”
时栎听到这声音愣了下,反击的动作刚停止,身后的人立刻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两人等着路上几个人走远,时栎转回身来扯下口罩,压低了声音惊愕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觐川冷着脸:“我还想问你。”
“……你有任务?”
“嗯。”
眼前的人似乎是真的被他吓到了,第一次在他面前难掩情绪,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抑制的火气:“那你就去执行你的任务你过来吓唬我干什么?!你幼不幼稚!!!”
周觐川没打算跟她解释,上下打量着她:“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时栎胸腔里还砰砰剧烈直跳,前额的冷汗被冷风一吹密密麻麻往脑袋里钻,一经他质问怒气愈发往上涌:“谁鬼鬼祟祟了?!人民警察还管合法公民躲在哪棵树后面?!”
周觐川沉着反问:“你躲什么?”
“…………”时栎张着嘴巴,瞬间语塞。
“你在跟踪谁?还是被谁跟踪?”
“…………”时栎无言以对,阴沈着脸推开身前的人要走,却被他一把按回了树上。
周队长面无表情压着她的肩,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裹挟着冷风在凛冬的沉夜里被无限加重:“我问你话呢。”
时栎后背不防撞到突出来的树枝上,隔着两层衣服还是痛得她皱着眉头吸了口凉气。她扭着身体被迫贴在树上动不了,眼前的男人又职业病上头按着她不放,这种出于体力的绝对悬殊只能任人审视逼问的狼狈处境令大小姐窘迫并恼怒,二十几年修炼出来的风度涵养也顾不上了,此刻唯有以暴制暴才能一消她的心头之恨。
“我不是嫌疑人!你少拿警――”
她狠话才撂到一半,周觐川听见路上有人走过来,再次粗暴地捂住了她的嘴。
“有人,别出声。”
这次时栎不再配合,扬起拳头往他胸前砸了过去,被钳住了胳膊后也不消停,又抬腿踢向他的膝盖。她正在气头上,用的力气不小,周觐川躲闪不及,腿上挨她一脚,俊朗的眉目拧了起来,反手按住她的手腕,俯身抵住她的腿彻底压制住了她的动作。
过路的人听到树后面O@的声音,抬起头狐疑地往这边看了眼,继而会心地暧昧一笑,朝他俩吹了声口哨,走了。
时栎被困在树干跟身前的人之间动弹不了,又挣扎半晌之后终于停下来,闭上眼睛在他指缝间长出了口气。
周觐川余光里瞟见路上远远走回来的几个人影,怕身下的人再弄出什么动静来,依旧压着她没有松开。
他倾身低下头,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鼻息间却意外隐隐传来一阵幽寂的香气。像是冬季里积了一层薄雪的森林,又像是暴雨将至前潮湿的凉夜,疏冷而静谧,隐约带着她身体的温热,在这场凛冽的夜风中格外清晰,并诱人。
诱人想探寻,也想要更加靠近。
他喉结轻动,有一瞬短暂的走神,视线重新落回眼前的人。
此刻她垂着眼睛,许久没有动作,安静得仿佛刚才那一刻失控的恼怒并不存在。她额头上的几缕碎发被冷汗浸湿,掌心后的呼吸平稳温热,领口在刚刚的挣扎中略微敞开,修长的颈部线条裸露在外,从下颚到锁骨,优雅,白皙,孤傲,气息疏离,却又离他如此之近。
周觐川的眸光深了几分。
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一刻两人离得太近了。他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略微拉开了跟她之间的距离,表情中一晃而过的尴尬被他悄无声息隐藏在了一贯沉冷的神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