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缘来太浅
第395章缘来太浅
如果说孔武不言不喘从凉州带来了个胡姬索洛奴,让娘子内心鲜血淋淋;那么,亮崽娶了粟特胡的公主萨沙拉,对她而言就好比又在这伤口上撒了一撮盐。做孔家的女人真为难!
为人妻,她阻挡不了自己的男人娶胡姬为妾;为人母,她也干涉不了自己的儿子娶胡女为妻。孔二嫂坚信自己的命中犯了一个“胡”字!
从万念俱灰寻死觅活到放下执着一切随缘,善良贤惠的孔二嫂上了趟皋兰山上进了一回翠云庵,便貌似突然间证悟。她学会了克制自己,努力用脸上的微笑去面对无奈的人和事。
可是,她能瞒得过别人的眼,却骗不了自己的心。索洛奴这个拗口的名字,她听着仍然刺耳;索洛奴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她瞧见依旧扎心。
今日是儿子大喜的日子,孔二嫂本来可以同自己的男人孔武坐在正屋里陪陪客人,欢欢喜喜吃儿子儿媳的喜酒。但她没有去,她宁愿帮下人们在院子里打打杂。
开席不久,孔二嫂就瞥见打扮得油头粉面的索洛奴同三弟江涛的俩胡姬小妾进正屋去表演歌舞助兴了。同为女人,她简直不敢想象郑允儿怎么能够容得下俩胡姬!
她庆幸自己的选择是英明的,亲家母没来,自己不去,这样至少也是对称的。最重要的是自己不必坐在席间,尴尬地瞅着演奏箜篌的索洛奴,因为她能想到自己的男人孔武同那“狐妖”索洛奴之间眉来眼去的样子。
不大一会儿,三胡姬就已经从正屋里出来了,索洛奴还似乎很委屈地摸着眼泪。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她们的乐舞表演不合史萨宝与杨总管的胃口,因此挨了训?”
孔二嫂如此寻思,嘴角不由自主地滑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海棠和榴花的反应或许不该如此淡定。难道——难道说三人里边就索洛奴一个挨批了?”
被嫉妒心支配着的女人心真是不可思议,若不是听到了新娘子萨沙拉喊“索洛奴姊姊”,相信孔二嫂会推理揣摩出更多男人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细节来的。
她听萨沙拉这小狐妖的声音很有磁性,便忍不住远远瞅了一眼,结果还想瞅第二眼第三眼。因为她发现这胡人的女娃挺可人,同自己的儿子亮崽还十分般配。她硬是克制着自己没有看第二眼,不过她已经相信这是亮崽的缘分,当然是孽缘。
孔二嫂故意背着身子,边干活边仔细听她们说的话。隐隐约约,她听说索洛奴要被送往京城见什么“黄钥匙”。
有这事吗?
一听这“狐妖”要被送走,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她竟对她产生了些许的愧疚。
不过不管怎样,她首先得过去向她问问清楚,赶紧证实证实情况。
“呃——,今儿个这大喜的日子,你哭啥呢?”
孔二嫂的话里明显带着责怪的意思,索洛奴赶紧止住了抽泣。
榴花是个鸡毛猴性子,抢在前头将史萨宝所言黄乐师点名要让索洛奴到宫廷乐队做箜篌手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孔二嫂。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孔二嫂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占了自己“鹊巢”的这只“鸠”一转身就要飞走了。
按理说这是她巴望不得的好事,索洛奴一走,她同孔武的家庭不就自然而然恢复到以前的平静状态下去了吗?
可是,看着眼窝都有些红了的索洛奴,孔二嫂竟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反而,同为女人的敏感神经让她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居然下意识地拉住她妒忌的女人——而且是个胡姬的手,同她找了个僻静没人的地方说起话来。
孔二嫂从对方的手上感受到了跳动的脉搏与温度,确信无疑她是凡体肉胎的人,而非什么“狐妖”。
“妹子,你别太难过了,许多事情就是这样的,身不由己就随遇而安吧!”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为什么如此自然而然地称她为“妹子”,而且还能如此情真意切地安慰她。
索洛奴自从见到孔哥哥的这位正妻,就没有听到她对自己如此好言好语说过一句贴心话。作为贱妾,在正妻面前理应忍气吞声,虽然是个胡人乐伎,但这点常识她还是明白的。
她对她的设防瞬间便坍塌了。索洛奴不由地哽咽了几下,咬着牙对孔二嫂说:
“好姊姊,有你这句话,奴家就是去死也心满意足!”
“索洛奴妹子,快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孔二嫂摇了摇对方的胳膊,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自己反将埋藏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她说:
“俺看得出来,你舍不得离开亮崽他阿爷,你心里头真有他。俺承认,俺对你在乎他吃醋了。妹子,你一定还在心里怨恨着俺这个死心眼的姊姊吧?”
索洛奴摇着头,抓紧了孔二嫂的手,摇着头:“没,姊姊说哪里的话,奴家怎么可能会怨恨你呢?”
俩女人相互注视着对方的眼眸,用眼神告诉着对方,她们说的都是心里话。
孔二嫂对自己此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万分,追悔莫及。原来胡姬并非别人口里胡说的与她想象中的狐妖,她们的心也是肉长的,她们也有喜怒哀乐,她们甚至纯真善良得像个孩童。
她拉住索洛奴染了红指甲的手,在自己面前翻来覆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好似在找寻着什么。接着,又将这双光滑细腻散发着香气的纤长的手翻了过来,捋着指肚上被箜篌琴弦勒出的红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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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俺错怪你了,俺向你忏悔。你能原谅姊姊吗?”
说出了忏悔的话,孔二嫂心里就像是搬走了一块压着的大石头,顿时轻松了不少。索洛奴紧紧攥住她的手,摇着头让她不要再这么说了。
“妹子,俺迟早得回河东老家侍奉老人,亮崽他阿爷一个人在这里没个贴心人照看,其实也挺孤单挺可怜的。你是晓得的,他人好,就是不会照顾自己。若是有妹子你这么在乎他的人在身边,俺有啥不放心的呢!”
孔二嫂明明知道留住索洛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却将这妻妾分工呵护男人的美好愿景展望了一番。她苦笑道:
“可是——,可是妹子你这么快就要到京城里去了!唉,俺真傻!”
“姊姊你别这么难过,咱姊妹聚散皆是缘,奴家不管去了哪里,都会想姊姊你,还有——还有孔哥哥的!”索洛奴深深的眼窝里噙满了泪水。
孔二嫂又不禁想起自己寻死觅活离家出走的荒唐举动,皋兰山上尼姑庵里千啭尼师的话仿佛就在耳畔:
施主,一切随缘吧!
“唉,你说咱姊妹的缘分咋就这么浅呢?”孔二嫂惋惜道。
……
“二嫂,姊姊,新人要为长辈敬酒,我找了半天没找着二位。没想到姊妹俩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