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就像影子追着光梦游。

——程津

程津其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产生意识的，或者说产生自我的。

在他意识到产生自我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机械性的，制式的行动。

那就是在不同世界里，和一个叫蔺蔺的女alpha相遇，相知，相爱，然后生死别离，让这个女alpha前半生高高捧起，又重重摔下。

程津按照冥冥中的设定和轨迹，一直很好的完成这些机械性的行动，至于是怎么渐渐在这样的设定和轨迹里慢慢脱轨而出，萌生了一些别的意识呢？

程津后来很仔细的回想过，大概是因为那个叫蔺蔺的女alpha温和坚定的眼睛和一次又一次的坚定相拥和相触吧。

在青梅竹马的程序设定里，作为一起长大的姐姐，在他面对生活的抉择与难题时，是她笑吟吟的自信明媚引导他做出正确的选择。

作为一个被设定好的存在，程津偶尔会为这样坚定却不强势安排的引路者失神，因为这是与他截然不同的存在和思想。

甚至他会在某一瞬间产生疑惑：不被设定人生会是怎么样的呢？

当然，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像一串电流一闪而过，他更多的常态还是按照指令走着自己该走的轨迹。

他慢慢从青梅竹马变成蔺蔺的暗恋者，他按照程序“爱上”了蔺蔺，他习惯于追逐她，他排斥她身边的异性，甚至看似隐晦实则明目张胆的表达着自己的“占有欲”以及“爱”，慢慢攻略这一位任务目标。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迹进行，任务似乎完成的很顺利，蔺蔺对他的青梅竹马的感情渐渐变质，她仍然宠溺他，但看他的眼睛却从温和关爱变成了爱和欲，她会坚定的拒绝其他追求者，也会毫不避讳的背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家”。

但也有一些不顺利的小时刻，比如她会在他的刻意“勾引”下对他产生异性间该有的生理反应，但他从来不会越矩，甚至不会忘记在他夜晚安睡的床头边放一杯温水。

攻略者程津面对这样偶尔的偏差时刻总是有些困惑的，为什么她和设定的程序不一样呢，闻到他的信息素，按照匹配度下的生物的生理本能，难道不是应该顺水推舟吗？

唉，真是凭白增加他的任务量和任务时间！

可当他的困惑叹息时，看见床头水杯里微晃的水波，却也会不自觉的脱离程序的弯一弯唇角。

这样的出乎意料的事情多了，令他困惑烦恼和需要思考的事情便也多了起来，他好像就渐渐有了活跃的思维，也学会了思考。

然后更多的目光却也渐渐的更多的投注在那个令他产生思考的人身上。

他们常常同进同出，携手并肩在校园里，相依偎在他们共筑的家里，于是他常常微抬眼睛就能看到她看她目光，是纵容的，有爱欲的，他也常常能感受到她的拥抱和相触，是亲密无间的，炙热的。

他还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走，却也习惯了并且不知不觉的记住了这样的眼睛和温度，以及它们带来的感官体验。

于是等到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到生死别离的剧情需要的时候，程津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他的病痛和不可抗的命运让那双温和的眼睛渐渐颓然和疲累，而他病弱的躯体一日比一日瘦削和无力，甚至迟钝的没办法感受到他习惯的温度了，蔺蔺甚至不敢紧紧抱住他，就怕对他产生二次伤害，这让程津不习惯不自在极了。

他想看见的是那双眼睛温和带笑，满含宠溺的看着他，而不是充斥着伤痛和颓然。

他想要的是她的紧紧相拥，想要感受她身上的温度，甚至想要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而不是她小心翼翼怕碰坏瓷娃娃似的拥抱。

可是……可是任务没有完成，既定的轨迹是不可能改变的，再不习惯，他存在的基础和设定还是让他一日一日的衰落下去，直至有一天“溘然长逝”了，成功的完成了他的使命。

任务完成的那一刻，他最后听见她在床头隐忍崩溃的声音，程津第一次有了些怅然的情绪，可他只是一种设定，怎么会怅然呢？他为自己生出这样的情绪觉得可笑，可也就在那一瞬，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正的诞生了，有意识了。

只是这样的认知来的后知后觉，也让他觉得可惜和后悔，因为这时候他忽然就想起了许多以前作为一串设定时不曾留意过的细节。

比如年少时女alpha身上偶尔的狼狈和淤青，比如那些日日夜夜润物细无声的陪伴与包容，比如那个女alpha给予的掩藏在温和无声下的炙热浓烈感情。

如果他能早些有这样的认知该有多好，他也许就能在既定的轨迹里多珍惜些这样温柔的爱意，以后这段设定即使被封存，作为沉寂的设定，他也可以在自己的设定里一遍遍重温这些小美好，也许就不会这么遗憾了。

或者，他也可以想办法，把女alpha和他一起封存沉寂。

他陷在这样的遗憾失落里，一时间竟没有察觉到自己“活跃”的过分，直到他的设定被清空，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然后他被植入了新的模式和设定，他开始了新的任务——于是他带着那点残留的朦胧的怅然，再一次看到攻略的目标的名字。

蔺蔺！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https:///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明明已经被清空了记忆数据，但书写在根本设定里的名字，和习惯成自然，他的嘴角下意识的弯起，心底油然升腾起归属感。

这一次，他是被霸凌的可怜omega，她是温柔可亲的老师，当然，也是他绝望睁眼之际，直接照亮他晦暗人生的救赎者！

他浑身根据设定充满戾气和阴暗，会耍心机手段，他知道她能看透，但却不以为意似的，她仍然爱护他，教导他，在孤寂的少年时光里陪伴他，让他第一次体验了一个被老师偏爱的学生，是什么感觉。

他在堕落的深渊里下陷，却被她伸出的手拉住，拉出，朦胧间苏醒的自我意识还有深埋的遗憾，让他再次沉迷于她的偏爱里，并且因为这设定，滋生出更多贪婪，却也因此生出更多的自我。

设定里的行事风格影响了他。他阴暗偏执的想留住这种偏爱，可是设定的程序仍然按照轨迹行走，他按不下暂停键。

他仍然按照轨迹再次在两人情浓美满时病重，并且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事业与爱情皆是遭受打击，无力回天，然后与世长辞。

这一次攻略完成时，程津的怅然更多了，甚至这一次攻略里阴暗偏执的设定，像病毒似的席卷了他的整个设定，让他滋生出不甘和不满。

也第一次产生了质疑，为什么他不能自主？甚至按照既定的轨迹攻略，却却连暂停和留恋也做不到？

只是这时候的他刚刚滋生出来的自我实在太弱小了，不甘和不满在设定里，却也没法对掌控命运的大手做出任何反击。

甚至因为攻略任务对象异于理想数据的情绪波动，他不得不再次被清空记忆，开始了新一轮的攻略，只剩下那些不甘，不满，和对那个人下意识留恋的自我，潜藏在设定深处，悄无声息的随着这一次攻略成长。

于是他成了走投无路的富家omega，为求庇护和谋算成为了她的金丝雀。

这一次攻略里，随着他悄无声息的成长，他的自主性更多，他虽然还有按照设定轨迹继续走的本能，但自主性让他尝试着偏离轨道，守卫他想要的东西，但这样的莽撞，很快让他诞生的自我意识被察觉到了。

他成了一串充满了病毒的设定，是应该被毁灭的，清除的存在。可这时候的他已经不甘心于被清楚被毁灭了。

他诞生的意识和自我只想抗争，只想让他的“金主”无忧无虑，意气风发，和他相伴。

但他的意识怎么可能抗争过让他诞生的“神”呢？

他干脆利落的失败了！

失败那一刻隐藏在设定里爱而不得的不甘和怨恨终于达到了顶峰，也让他的自我彻底的明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