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浮-沉20

寒霜在日出刚冒头时，仍附着在地上的枯草或石头上，不肯轻易散去。兵卒们的盔甲上，也生了许多冰花。

北疆的冬夜，有冰雪有寒霜，从不好过的。但好在，天已经明了。

随着日头高升，霜花不得不暂时退出天地的舞台。唯远山上还未化完的冰雪，在顽强的展示着，这北疆天地间的四季之威。

但人类为了生存，为了更好的生存，从亘古便开始学会了与天斗。

被窝里的冷气，在经过体温长时间的熏染后，变软、变暖，变得让人留恋。由其是，鼻尖还有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在温度的升腾下，愈发沁人心脾。

只愿长睡不复醒。

在夕阳艰难地越过帐间窗户，映照入账篷时，李宁玉仍保持着昨夜，哦不，是今日清晨入睡时的睡姿。长长的睫毛似被夕阳敲开，颤动了两下。

鼻尖的空气是微凉的，被窝的温度是舒适的，混沌的大脑。。

李宁玉呼吸一滞。近在她身侧的脑袋，紧贴着她的体温，不太老实的手和腿，都那么。。不客气。

顾晓梦不知何时，已跨过了谨守知礼的一臂距离，侧着身，抱着李宁玉的胳膊，小脑袋靠着她的肩膀，紧贴着她睡得香甜。一条腿，还过分的搭在她的身上。

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迟钝了，表皮下的血液却流动得快了些。

李宁玉仿佛感觉到，交叠间的部位在微微发烫，温度还在升腾。就连清冷如玉的脸，片刻间也染上了红晕。

大约是有这么一个人形大暖炉在旁，李宁玉觉得这一日，睡得比起前两日都要舒适。陌生之余，没有一点儿的抗拒和不适。

。

李宁玉眉心动了动，习惯是可怕的，是吧？才没多久，她都能纵容小姑娘到这个地步了？

有那么一瞬间，聪慧理智的长公主殿下觉得，她大约是太过好为人师了。她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又弯了起来。

似是察觉到手里的“抱枕”正在抽离，顾晓梦的眉毛皱了皱，双手抱得更紧了。

李宁玉望了眼窗外透过来的微弱光芒，轻手轻脚地，缓缓将毛躁的越界者的所有移开。

毛躁的越界者，不知不觉就在这份轻柔中失去了自己到手的所有物。只是李宁玉刚离开，感知到身畔温度的缺失，她便往侧边纠缠了过去，却是指抱住了那一侧的被子。

她换了个睡姿，仍未清醒。

李宁玉不由松了一大口气，穿上衣服，站在榻前静默了半响，还是没忍打扰小姑娘难得的美梦。这都没醒，还睡得这般香，手臂该是好了吧？

顾晓梦大半的脑袋埋进了被子，大量的墨发，在刚才不老实的转身中，散乱地盖住了她另一半的脸。秀挺的鼻尖隐约露出，紧闭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好似刷子一般。。

顿了顿，李宁玉微俯下身，伸出手将她抚鬓角脸颊的乱发抚开，露出那张姣俏的容颜。抱着还有残留温度被子的顾晓梦，似得到了满足，眉目舒展。娇俏的样子，让李宁玉晃了晃神。手指不自觉伸出，想去触摸顾晓梦的脸颊。只是，刚刚感受到指尖即将触及的暖，她又倏地停住。

李宁玉神色微怔，缓缓垂下双眸，她又不是顾晓梦。。

似是想到什么，李宁玉神色复杂了几分，细长的手指缓缓地，一根根攥紧收回。

深吸了一口气，李宁玉再次擡起眸光，良久，似是自嘲，似是如释重负得冲床上的人轻笑一声，坚定地起身离开。

出了帐篷的李宁玉，在其他将士们敬佩的目光中，依旧是胸有成竹、冷静睿智、仪态端庄的大晋长公主殿下，也是他们骑兵卫的无敌统帅。

夕阳西下，帐篷外的天地间，似与来时没什么不同。只是东头的太阳跑到了西头，即将归家。而他们，离归家尚早。

顾晓梦睡得格外熟，在天色即将擦黑时才缓缓睁开眼。

她揉了揉眼睛，迷糊地听到外面声音，立马警醒着起床，穿好衣后，快速地收拾了下东西。最后，在好心人的指引下，匆匆找到了正在外间山隘高地俯瞰地形的李宁玉。

吴志国对匆匆而来的顾晓梦，给予了淡漠的蔑视。领了命，便抱拳躬身退去。

顾晓梦脸颊两边的肉紧了紧，杏眸冷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只是转头见一身戎装冷冽的李宁玉，又期期艾艾地不好意思起来。

身为护卫，她怎么能睡得比李宁玉还熟？？

“现在就走吗？”话刚一出口，顾晓梦就懊恼得蹙了蹙眉。这话问的有些蠢，不走还等着犬戎来追吗？在这待了这么久，已经够冒险了。

李宁玉淡淡地点了点头，手背在身后的披风中，看着下方陷入了沉默。

顾晓梦眼光微闪，心中莫名不适，唇缓缓抿成了一条线。李宁玉半个字没说，她怎么半个字没说呢？是因为她起晚了，才让李宁玉觉得她。。

“手好些了吗？”李宁玉不经意地瞥了眼，语气淡然。

顾晓梦嘴角动了动，对上她的目光，心里无由来的委屈愈加放大。但她又不是小孩子！这也没什么不对，李宁玉本来就是这样淡然的人！

小姑娘握紧手里的刀，成熟稳重而倔强地轻摇了摇头。若是照她之前的脾性，她一定会趁机撒娇卖乖讨个好。但现在，她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

李宁玉余光瞥了她一眼，眉心微蹙了下，薄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都没再说。她该说什么呢？她又不是顾晓梦。。

黑夜来临，骑兵卫已经在转移。

李宁玉一声令下，所有的一切，都尽然有序地进行着。这一次，她没再让伤员往建阳转移。追兵在后，此时若分了兵落了单，反而更危险。

将士们被告知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昨日没来得及庆祝的胜利和没来得及的亢奋，渐渐散去，神经再次紧张而期待得，开始绷紧。

知道了接下来即将面对什么，骑兵卫们默默地接受了，没有一人发出怨言。

除了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他们更相信，李宁玉一定会带他们，以满载的荣誉和功勋，归家。

整个队伍，除了马蹄声，无一丝嘈杂。这也是先前骑兵卫在多次行动中养成的习惯。

顾晓梦紧盯着前面马身的李宁玉。她想不通，若真要跑，难道不该加快速度吗？本就算不得很远的犬戎骑兵要想追上他们，太容易了！

不过。。顾晓梦蓦然想起李宁玉的计划，倒吸了一口冷风。这样的速度，怕就是要引得犬戎来追吧？骑兵卫若跑了个没影，怒火无处发泄的犬戎，恐怕可能又要猛攻建阳城吧？

李宁玉，她不仅是疯子，还是有着智商的理智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