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浮-沉67
一脸淡然的顾郡主,在宫人们簇拥下出了崇德殿。仪态端方地提起衣摆,踏上脚蹬上了车入内。待坐稳后,顾郡主的神情才生动起来。唇角翘起,眉宇间笑意勃发。
刚才李宁玉半睡半醒间,眉头皱了几皱,在她的柔声轻哄下很快又睡了过去。临走前,迷瞪瞪地感知到她离开,李宁玉下意识地蹙起了峨眉,攥住了她的衣角。
这样的长公主殿下,顾郡主当真也从未见过。眉梢扬起,顾晓梦眼中不由露出满足不已的笑意。
屏息凝神垂着头的何剪烛似有所感,若无其事擡头望去,忍不住又垂眸微叹。今时今日她竟已不知,除了纲常殿下与顾晓梦有何处不合适了。
剪不断,便理还乱了。
目光再次掠过顾晓梦的面庞,何剪烛眉头微拧。顾晓梦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已变了味,笑意幽冷而眸光沉沉。
今日,是哪里不顺利吗?何剪烛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今日顺利吗?今日算是顺利的,但顾晓梦觉得,不论是晋帝、老龙还是李嬷嬷,都实有蹊跷!想起今日种种,顾晓梦只觉一股寒意直往骨子里蹿。再念及李宁玉,才觉心口暖了些。
李嬷嬷是跟在玉姐身边的,对她的入宫并不意外。但老龙那,却是等她到了崇德殿才得知的消息。李嬷嬷为人谨慎妥帖,又是宫中老人,怎么可能怎么会递不去消息?不可能只是忘了知会,那定然是出于其他原因其他目的!
其缘由经过尚且模糊,但就结果来看,有一点已经呼之欲出。任她入宫的是晋帝,让她直接去见李宁玉的,还是晋帝。李嬷嬷和晋帝,是一路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晋帝他行事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会是随意为之吗?只是为了让她先去见玉姐,就值得晋帝废了李嬷嬷这颗这般有用的棋子?晋帝是不是同她今日本来预备的那般,有意激将老龙,好名正言顺地除去这个“疥癣”?
今日,她同老龙叙话时,殿内一人未留,包括李嬷嬷。而待同老龙叙话之后回到玉姐所在地,李嬷嬷再未露面。
老龙今日与上次不同,特意以大晋太上皇的身份同她叙话。老龙,是不是对此已有猜测?所以才……想起了京都偏处的那座似是私人宅邸,想起李宁玉那日说的话,顾晓梦抿起了唇,目光愈发深幽。
这大晋深宫,果然是诡谲难辩。
“本郡主承诺过你,只要你配合我,待此间事了,先前的一切我都不予追究,给你自由。”顾晓梦定下了心神,目光透过车帘,望着眼渐行渐远而有些模糊了的皇宫忽然道。
何剪烛蓦然擡头,心中有些不安。顾晓梦重申一遍这话是何用意?难道……
“我父王,应该不会介意多你这么一个义女。”顾晓梦回过头懒散道。
一颗心本就吊在半空的何剪烛眼仁一缩,只觉心脏一坠。顾民章顾王爷的义女?王爷知道吗?顾晓梦,想做什么?!
望着何剪烛的惊疑不定,顾晓梦勾了勾唇。“裘太保裘国公耳聪目明,白小年回裘府后,再未得出裘府,也没传出任何消息。”
何剪烛悚然一惊,手心缓缓攥紧。顾晓梦,是什么时候知道白小年的身世的?上一回谈话时,顾晓梦显然还不知道。
顾晓梦朝何剪烛微微一笑,黢黑的眸子亮得吓人。
“一个人的身份、名字、姓氏,或许都会因某些原因而做伪,但在无关大雅的年龄上,通常不会是假。本郡主这两日只稍捋一遍大晋朝堂与勋贵,白小年的身份便有了答案。”
顿了顿,顾晓梦转而斜睥着何剪烛。“这么紧张做什么?就是没这些,本郡主若真想知道,玉姐还会瞒着我不成?”
顾晓梦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傲然,何剪烛心头微恍,须臾后又是一阵哑口无言。她忽而有些不合时宜的觉得,顾郡主这姿态,多少有些像是话本里因狐假虎威而得意的狐狸。。
不过,殿下确实不会瞒顾晓梦,只是,只是……何剪烛神情凝注,垂眸不语。她确实,下意识的并不想透露白小年的身世。
白小年的意愿先不说,身份却是把双刃剑。裘正恩身居高位,偏又非局外人。殿下不会强求,但顾晓梦,以顾郡主的性子,少不得会动了心念想利用一二吧?虽不至于害了白小年,但,白小年若只是白小年,当然最好……
“何剪烛,白小年三年前为何会曾独身前往扎萨部?你以为白小年姓白,他便能一直背靠裘府,白白净净站在岸边?他那个哥哥,如今是在晋帝身边当差吧?”
顾晓梦冷笑一声,心底却莫名闪过了一丝异样。
金生火说这世间最不堪的是出身,但这出身,包含着世间万般出身。白小年生来就注定,他不止是自己想做的白小年。一早就跟着只空有长公主之名的玉姐冒险,白小年是谁的人不用多猜。而何剪烛……
呵,莫名会流落到草原的何剪烛,难道就只是何剪烛?就像她和李宁玉……
若李宁玉只是李宁玉,顾晓梦只是顾晓梦就好了,顾晓梦目光微顿。
很久以后,当顾晓梦无意间与李奕说起这句话时,李奕冷哼一声,一针见血地道:不如不遇到,那才是最好!
顾郡主登时又怒又恼,偏又知无言以对。咬着牙瞪了李奕半晌,顾晓梦甩袖败走。李奕为此得意了半天,但到第二日却是换李奕沉下了脸。因为,李宁玉眼底满是倦怠青色,鲜少的对顾晓梦冷下了脸。因为顾晓梦那有别于平日的乖觉,又是满脸的娇俏笑意……
此时,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车厢里的人各自怀揣着心思一言不发。直到马车晃了一下,顾晓梦才又开了口,何剪烛的目光才从那光洁的车厢地板上拔了出来。
“何剪烛,你应该知道三年前白小年为何会去北境。但这三年,白小年留在北境,是因为玉姐。”顾晓梦目光略过何剪烛,转回了话题。
李宁玉,不是李奕,顾晓梦自问已提示的足够清楚。白小年光靠裘正恩并不长远,对三年前奉李奕之命追随李宁玉的白小年来说,想盖掉身上的烙印,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
何剪烛目光一震,咬着下唇没再多一句话,起身屈膝躬身,在车厢内朝顾晓梦艰难地行了一个礼,做出了最终决定。
“谢郡主。”
顾晓梦心下一松,扬着眉点了点头。既道谢,那便是应下了。李嬷嬷那样的惊喜,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何剪烛擡起头,吸了一口气后,凝结于心的情绪不知怎么忽然就开始散了。除了先前的威逼利诱之意,顾郡主这后一句,还是愿意给她信任啊。
察觉到何剪烛的打量,顾晓梦高擡着下巴,横眉瞪了回去。
何剪烛却是不由抿唇笑了,其实,她看了顾晓梦看了也不止这三年啊?阳光洒进车厢,三年里的隔阂顷刻间冰雪消融。何剪烛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嘴角笑意忍不住越盛,心也晒暖了几分。
秘密经时间浸泡,再将之晒一晒,便轻盈中透着沉香了。
……
马车从宫道一路驶出,而随着顾郡主一回鸿胪寺,汗国使团下榻地别院不出意料的热闹了起来。诸多明访暗访的各国使臣,或打着官腔旁敲侧击,或直接开口询问。大晋鸿胪寺的官员,亦有有心人盯着,似有试探之意。
不过这些倒也不是都需要顾郡主全部亲自应对,唯有自己人戴笠,是顾郡主所不能避的。
“所以,太上皇李奕确是病了?长公主因照顾他过了病气,尚在崇德殿修养?”戴笠拧着眉,一边思索,一边若有所思地做了结论。
“嗯。”顾晓梦声音上扬,拉长了声音耷拉着眼皮,脸上尽写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