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浮-沉56

弘德六年的闰二月，必然被史册所铭记。

前面传来西域平定的消息，待得上元（正月十五）后，李迩陛下与群臣在商议，制订了在高昌设立了安西都护府。之后又昭，此次社日后李迩陛下的生辰千秋节，大晋将会趁此机会，同万国朝华夷。

二月初八日，除了草原汗国、倭国，还有诸多藩国他国的使者队伍，皆是今日正式抵达京中。这日晨光刚微亮时，顾晓梦用了莫大的毅力从温香暖玉中脱身而出，与白小年一同出了城门，偷偷潜行回了使团队伍。

昨日晚间，已陆陆续续到了京都外不远的诸国使团，今日辰时将一同被迎入城门，住进鸿胪寺。晚间李迩陛下会在外唐宫，亲自宴请诸国使者，为其接风洗尘。

为表大晋的重视，李迩陛下了旨意，出乎众人意料而又似习以为常的，命“大病初愈”的长公主殿下李宁玉负责主持鸿胪寺的一应事物，李景诚与李铭诚同为副，共同负责接待各国来使。

京都城外，日头初生，草木上的露珠还未消退。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顾晓梦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站在一处山包，背着手扬着唇，明眸不时施施然扫过远处李宁玉的身影，心情十分美丽。

就在方才，长公主殿下刚入营地时看她那第一眼，可是略有失神呢。虽然长公主面上很快恢复了冷淡，嘴角挂着的，是一如既往礼貌而疏离的笑，但顾晓梦肯定自己并未看错。

说来在种种阴差阳错之下，李宁玉还从未见过她身着草原汗国的传统服饰呢？顾晓梦望着连片的营帐，明艳的小脸意气风发。

今日的顾郡主，与昨日进宫时所穿的宫裙一般同样是红色的正装，只是颜色上稍深一些。草原汗国的郡主正装，颇类似于京中如今盛行的胡服。

胡服，本就与北面游牧民族的服饰同宗同源。只是在后来历史的变迁中，又稍各自衍生出了不同的味道。与中原内地胡服变化的含蓄精致相比，顾晓梦这一身胡服更显质感，更具历史的厚度。

行动自如的胡服，是彰显草原人崇尚自由，驰骋草原那无拘无束的天性。而顾晓梦眸子里的亮光里，是与之相宜的明媚和野性。深红色的衣袍，淡金色的翻领，让顾晓梦的脸型在明艳之外更添娇小。紧身窄袖的袖口处，绣着精致金色蝶纹，在阳光的折射下若隐若现。

腰间是纤细的皮质腰带，腰带上坠着长短不一镶嵌着宝石的皮带子。对襟上，在花纹填饰外，还绣着扎萨部的图腾。衣裳那立体的材质，衬得顾晓梦的身形笔挺纤细。而顾郡主脑袋上的首饰，就略显其独特的张扬了。

由红珊瑚、玛瑙和绿松石等珠宝制成的护耳、垂饰、耳坠。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光华，重重色彩间，竟也和谐的很养眼。

莹莹孑立于营地中的顾郡主，今日当真是艳若桃李引人瞩目。当然，今日出众的也不仅仅是顾郡主，清冷矜贵的长公主殿下同样光彩夺目。

长公主殿下秀颈削肩，今日着了身白色长裙，长裙上上点点梅红，更显其肤白凝脂。

白色织锦缎的腰带，将盈盈细腰展现的玲离尽致。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些许珠翠玉环点缀其间。朱唇眼媚，花钿缀眉，既不失仪，此一身洽合李宁玉的脾性。

只是，似乎是惧春风寒意，长公主殿下的衣裙领口较高。淡蓝色的内衬并未露出脖颈以下，与当朝时下所流行露出其锁骨的装扮略有细微差异。

顾晓梦望着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缓步慢移的李宁玉，眸光轻闪地勾起唇角。

不过，她们虽近在咫尺，但也就刚在开始佯装镇定不咸不淡地见了个礼。后来再未说上一句多余的话，未有一丝触碰。

人的贪心果然没有尽头，也许是昨夜今晨的耳鬓厮磨甜得令人心醉，所以此刻才略觉怅然？

“听闻三年前，顾郡主曾在北境与长公主李宁玉并肩作战交情匪浅。怎的今日，顾郡主却独自在此处，未与长公主殿下同行？”一个身着倭国服饰的青年郎君不知何时，从小山包的另一侧，朝顾晓梦走了过来。他续着短须下的唇角，挂着恭而有礼的笑。

顾晓梦收回不自觉凝在了李宁玉身上的目光，在倭人身上扫了两眼。少顷，顾晓梦歪了歪头粲然一笑。

“你不妨说，我与李宁玉曾促膝长谈抵足而眠，可为你引荐一二，可做你的敲门砖？”

“随便什么人，都能走到本郡主近前来了？”顾晓梦脸上的笑意未收，却是翻眼扫视身后的侍卫目光里，冷然且凌厉。

虽没有十成的怒意，但回过神的顾晓梦确有几分恼。恼于自己未再警惕些，恼于，某个不速之客不知进退的打搅！

倭人的眸子深沉如水，僵了片刻的脸上硬挤出一个笑，一个呼吸间就恢复了平静。他后退了一步，对高高在上的顾晓梦躬身一礼。

“某倭国龙川肥原，方才就在这另一侧，您和您的属下或许并未注意到。是某一时好奇过来看看，冒昧打扰，还请郡主勿怪。”

龙川肥原谦和的态度诚挚真切，仿佛顾晓梦方才捕捉到他眼底的那一丝锐利只是错觉。

顾晓梦望着他露出的后脑微眯了眯眼，轻哼一声，擡手对着身后刚刚要上前来的侍卫挥了挥手。

“龙川？倭国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贵族？还是，鹫巢家族？”顾晓梦扬了扬眉，似笑非笑。只是目光，在龙川肥原衣裳胸口间的徽记上扫了一眼。

若不是这么个徽记，顾乙叔他们也不能真让龙川肥原轻易靠近吧？

龙川肥原自嘲道：“是，龙川籍籍无名，全靠老师鹫巢铁夫侯爵提携。”此事无需遮掩，顾晓梦一查便能知道。

“有个好老师确实不错，还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风景？”顾晓梦嘴角带笑，亮晶晶的眸子里是说不出的言不尽意。

龙川肥原盯着顾晓梦半晌，喟叹一声。“顾郡主，看来确与大晋长公主已摈弃前嫌，不然不会讲这等事那位殿下都告诉您了。”

顾晓梦眸光微顿，漫不经心地道：“哦？她告诉本郡主什么了？”

龙川肥原淡笑：“您说我有闲情逸致，顾郡主您不也是吗？想必，您是指昨日东市那一场骚乱才会如此说吧？”

“这么说，昨日东市之事，确与你倭国息息相关啊？”顾晓梦侧过头，明亮的秋水翦瞳眸里，带着所料不差的意得志满。

龙川肥原哑然失笑。“长公主殿下未同您说么？我倭国越是看似置身事外，实则最有嫌疑吧？”

“但，纵观周边诸国诸侯，谁能对大晋的猛火油与火器，毫无兴趣？顾郡主，您，就没有兴趣吗？”

顾晓梦眼中精光一闪，嘴角的笑意却冷凝了起来。“少攀扯我我草原诸部，本郡主可不像有些人，像那暗中的老鼠惹人生厌！敢欺本郡主，本郡主就让他知道为什么花儿会那样红！”

“顾郡主以为，那位长公主殿下当真对草原诸部坦诚相待吗？大晋若真坦诚以待了，我又如何枉作小人？我诸国只是不想任人鱼肉，最后落得个国破人亡的下场。”

龙川肥原语气淡然，黑幽的眼瞳里藏着暗芒，沉寂而深幽。顾晓梦沉下了脸，神情变幻不定。

“退一步说，顾郡主觉得草原汗国与大晋缔结友谊，顾亲王与李宁玉交好，大晋便能任由草原诸部形势大好下去吗？三年前，扎萨部那一场。。”

“放肆！”顾乙暴呵一声，怒火万丈之下，搭在双耳刀刀柄上的手一动，刀身便已森然出鞘。冷芒一闪，杀伐之气携着突如其来的厉风直指龙川肥原面门。

“住手。”顾晓梦的脸色，比方才还冷。顾乙紧盯着面前一动未动的龙川肥原，到底还是收了手中兵器，冷盯着龙川肥原退回了顾晓梦身后。

“龙川肥原是吧？既知我草原北部与大晋交好，还敢到我面前挑拨离间言及我父王，谁给你的胆子？鹫巢铁夫侯爵吗？”

龙川肥原微微一笑，顾郡主这句质问当真有趣。李宁玉三个字，也未见任何敬意。三年前顾晓梦与李宁玉不睦的消息，此时他终又信了几分。

顾晓梦眸光微敛，即刻转过话锋。

“看来，你不仅是对此事成竹在胸了，还着实关心我北境草原？不过，我草原诸部就不敢劳倭国费心了。你当本郡主不知，与倭国相结交的新罗、百济等几国是何下场吗？”顾晓梦冷冷一笑。